第129章：低音量的键盘声
暮色像一层被水浸软的棉絮，慢悠悠地裹住了整间公寓。林晓妍蜷在沙发里，身上盖着顾宇轩下午刚晒过的薄毯，阳光残留的暖意还嵌在纤维里，混着窗外渐弱的天光，把她的意识泡得发沉。电视里还放着下午没看完的纪录片，解说员温吞的声音早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眼皮重得像粘了糖霜，每一次眨眼都要费些力气，视线里的画面也开始叠出虚影——茶几上的玻璃杯剩半杯水，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滑下，在杯垫上晕开一小圈湿痕；顾宇轩下午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的书，书页还停在他折角的那一页，书脊上的烫金字在昏暗中泛着浅淡的光。
就在她的意识快要沉进浅眠的缝隙时，玄关处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不是钥匙转动锁孔的脆响，而是顾宇轩刻意放轻的脚步——他总这样，只要她在家休息，回来时永远会把钥匙串捏在掌心，避免金属碰撞的声音惊扰到她。林晓妍的睫毛颤了颤，没睁眼，只凭着听觉捕捉他的动静：他换鞋时动作很轻，拖鞋蹭过地板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然后是他走过客厅的脚步声，比平时慢了半拍，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着踩在棉花上。
她感觉到沙发旁的地板微微一沉，是他搬了张椅子过来。椅子腿在地板上蹭过的瞬间，他似乎特意顿了顿，大概是怕木头摩擦的声音太响。接着是笔记本电脑开机的轻微嗡鸣，那声音很轻，像远处空调外机低低的运转声，若不仔细听几乎察觉不到。林晓妍的嘴角悄悄弯了弯，她知道顾宇轩今晚有个方案要改，早上出门时他还跟她念叨过，说客户明天就要初稿，只是她没料到他会特意回来陪她，还把工作也带了回来。
屏幕亮起来的瞬间，一道柔和的冷光漫过顾宇轩的脸。林晓妍的眼缝里能瞥见那片光——不算刺眼，应该是他调暗了屏幕亮度。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眉头大概会轻轻蹙着，视线专注地落在屏幕上，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指节因为微微用力而泛着浅淡的白。以前她总笑他敲键盘像“打地鼠”，指尖落在按键上时力道很足，噼里啪啦的声音能在安静的书房里绕着圈。可今天，她等了几秒，却没听到熟悉的键盘声。
她忍不住悄悄睁开一丝眼缝，正好看见顾宇轩的手悬在键盘上方顿了顿，然后指尖移向了侧面的音量键。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调节一个极其精密的仪器，拇指轻轻按在音量减键上，一下，又一下，直到屏幕右下角的音量图标变成了一个带着斜线的喇叭。做完这一切，他才收回手，重新悬在键盘上，这一次，他终于落下了指尖。
“嗒。”
很轻的一声，轻得像窗外飘进来的一片落叶落在玻璃上。
林晓妍的心像是被这声轻响挠了一下，软得发疼。她赶紧闭上眼，假装还在睡着，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捕捉着每一次键盘被按下的声音。他敲得极慢，极轻，每一个按键落下时都像是在克制着力道，仿佛那不是键盘，而是一碰就会碎的琉璃。有时他需要连续敲几个键，声音也不会连在一起，而是像雨滴隔着时间落在伞面上，“嗒、嗒、嗒”，间隔均匀，又轻得恰到好处，不会打破这房间里的宁静，却又足够让她确认他还在身边。
屏幕光还在映着他的脸，林晓妍能透过眼缝看见他侧脸的轮廓——鼻梁的弧度很清晰，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大概是在思考方案里的细节。有那么一瞬间，他停了下来，指尖离开键盘，抬手揉了揉眉心。林晓妍的呼吸下意识地放轻了些，她知道他最近压力大，客户的要求苛刻，团队里又有新人需要带，他常常在办公室待到很晚。可就算再累，他也从不在她面前抱怨，每次回来都还是会笑着问她今天吃了什么，有没有好好休息。
她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模糊，像是在温水里慢慢下沉。纪录片早就放完了，电视屏幕暗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笔记本电脑的微光和那低低的键盘声。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像是漂在一片柔软的云里，身体越来越轻，直到一阵细微的凉意让她轻轻瑟缩了一下——大概是薄毯滑下去了些，露出了手腕。
就在她想抬手把毯子拉回来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那触感很轻，像是羽毛扫过皮肤，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指上带着的薄茧——那是他常年敲键盘磨出来的，平时握她的手时，她总喜欢摸着那处茧子，觉得很有安全感。她屏住呼吸，继续装睡，感觉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拎起薄毯的边角，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往她身上拉。
他的动作真的太轻了，薄毯落在身上时几乎没有重量，只有那只手偶尔碰到她的肩膀，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拉到她的胸口时，他顿了顿，大概是怕毯子压到她的呼吸，又轻轻调整了一下角度，把毯子的边缘掖在了她的臂弯里。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停了几秒，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被吵醒。林晓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目光很软，像是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拂过她的额头、眼睫，最后落在她的嘴角。
她忍不住想笑，却又怕露馅，只能把脸往毯子埋了埋，假装睡得更沉了些。
然后，她听到他轻轻舒了一口气，那声音很轻，混在键盘声里几乎听不见。接着，那只手终于收了回去，重新落在了键盘上。这一次，键盘声似乎比刚才更轻了些，像是他又刻意放低了力道。林晓妍的心里像是被灌满了温水，暖得快要溢出来。她想起以前他们刚在一起时，她也是这样在沙发上睡着，他回来后没有叫醒她，只是坐在旁边陪着，直到她自己醒过来。那时她还问他为什么不叫醒她，他说：“看你睡得香，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