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他说生与死不分离(1 / 2)

(可skip烧脑了)

空间站的休息区——或许现在称之为“哲学角”更为贴切——再次沦为思想风暴的中心。

与之前略带戏谑的气氛不同,此次议题的沉重性让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墨徊难得没有完全瘫着,而是以一种略显随意的姿态靠在悬浮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缕凝而不散的红色欢愉能量,使其如活物般在指间缠绕流转。

他一边用意念在学着控制能量,一边在思考。

尾巴紧紧的贴在大腿上,缠了一圈。

他那双红色的眼眸半眯着,看似慵懒,深处却跳动着思索的火花。

拉帝奥正襟危坐,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那本厚重的典籍摊开在膝上,石膏头放在一边,在舷窗外永恒星海的映衬下,泛着冷硬而理性的光泽。

他的坐姿本身,就是一种对秩序与严谨的无声宣告。

螺丝咕姆优雅地静立一旁,金属躯壳反射着仪器幽蓝的微光,电子眼平稳地扫视着两位“辩友”,如同一个绝对客观的仲裁者,等待着输入与输出。

引发这场新风暴的,是墨徊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精准投掷的语气抛出的问题。

“喂,两位大学者,你们说……”

他拖长了语调,尾音带着点奇异的回响,仿佛来自虚空,“我们此时此刻,坐在这里,呼吸,思考,争论……”

“我们到底算是正在活着,还是正在走向死亡?”

刚准备进入休息区取一份数据的艾丝妲,在门口捕捉到这个问题,脚步瞬间顿住。

她看着里面那三位风格迥异却同样极具分量的存在,明智地选择了后退半步,决定稍后再来。

——这种级别的思想碰撞,她还是不掺和为妙。

拉帝奥的石膏头瞬间转向墨徊,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带着“你又开始挑战常识边界”的批判意味,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丝被触及核心命题的严肃与……

某种被激起的论战欲望。

“哼,一个看似语义重复的伪命题,却直指存在主义的根基。”

他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从生物学和物理学的根本法则来看,自生命诞生、意识萌发的那一刻起,走向死亡的过程便已开始,且不可逆转。”

“每一次心跳,都在消耗心肌细胞的端粒。”

“每一次呼吸,都在加速氧化应激。”

“每一个思维的闪光,都伴随着神经元的代谢与微观结构的损耗。”

“新陈代谢的本质,就是一场持续不断的、从有序滑向无序的熵增之旅,一场微观层面上的、缓慢而坚定的死亡行军。”

他引经据典,语气沉凝:“我们所体验到的活着,不过是这场行军过程中的主观感受,是向死而生这一存在属性的有限显现!”

“是死亡这最终确定的阴影下,一段充满不确定性的短暂插曲!”

拉帝奥的论断,将“生”牢牢钉在了“死”的进程之上,强调其过程性与终结论。

墨徊立刻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原本慵懒的姿态一扫而空,他坐直身体,红色的眼眸瞪大,里面充满了不赞同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生命力。

“哇哦!教授!”他挥舞着手臂,仿佛要将那笼罩一切的“死亡阴影”驱散。

“按照您这逻辑,那初生的婴儿在啼哭时就在走向坟墓,绽放的玫瑰在盛放时就在凋零,连宇宙大爆炸的余晖都在冷却——万物皆在赴死!”

“那活着这个词语本身,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它岂不成了一个巨大的、持续进行的死亡过程的代名词?”

他的语调陡然变得激昂而充满感染力。

“要我说啊!”

墨徊的手指指向自己的心脏,又指向拉帝奥和螺丝咕姆,最后划过头顶的星空。

“活着,就是现在!是此刻!”

“是咖啡因刺激神经带来的清醒感,是思想碰撞时颅内迸发的火花,是仰望星海时灵魂深处的战栗与向往,甚至——”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无奈又真实的苦笑。

“甚至是刚才被黑塔女士研究尾巴时,那清晰无比的、嗷嗷叫的痛感!”

“我们在思考,在交流,在感受,在经验这个世界——哪怕这经验里包含了您所说的向死而行的沉重认知本身——”

“这一切体验的流动,不就是活着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证明吗?”

“正在走向死亡?”

“那只是背景噪音!”

“是舞台后方那块沉默的幕布!”

“而幕布前正在上演的、这出光怪陆离、悲喜交加的戏,才是活着本身!”

他甚至引用了阿哈那看似荒诞却蕴含另类智慧的歪理:“总盯着终点线多无趣?”

“要把跑道上的每一秒都跑出花样来才够本!”

“向死而生太被动,要向生而死才够劲!”

“在幕布落下前……把活着这出戏唱到最响,舞到最狂!”

拉帝奥眉头紧锁,立刻抓住墨徊逻辑中的核心分歧点,声音提高了些许。

“诡辩!你这是典型的现象学混淆!”

“你将活着的表征——也就是那些主观体验和感受,错误地等同于其本质——即那个受物理法则支配的、单向的、趋向终结的过程!”

他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仿佛在切割概念:“就像观察火焰,你看到它的跳动、发光、发热,这是其燃烧过程的表征。”

“但本质是燃料的氧化,是能量的释放与耗散,是最终必然的熄灭。”

“你的体验论,就像只迷恋火焰的光热,却拒绝承认它终将熄灭的本质!”

“将表象误认为本质,这是哲学上的懒惰与短视!”

螺丝咕姆在两人激烈交锋、观点如同两极对峙的间隙,用他那平缓无波、却极具穿透力的机械音介入。

“分析命题:个体当前状态判定——生或死。”

“进行概念定义梳理。”

“生:指一个系统维持其高度有序的低熵状态,具备自主代谢能力,如生物、或稳定能量核心与持续执行预设目标的能力,如机械,能够对外部刺激做出适应性反应,并具备生长、演化或信息处理潜力的存在形态。”

“死:指系统熵增至无序平衡态,代谢永久停止、核心功能彻底丧失、能量供给中断、或预设目标永久性消失的终结形态。”

“对象状态检测。”

“墨徊——有机生命体、维里塔斯·拉帝奥——有机生命体:生命体征持续——新陈代谢活跃,应激反应明确,具备细胞级更新与潜在信息处理能力。”

“符合生之定义。”

“螺丝咕姆,机械生命体:系统运行稳定——能量核心低熵输出,核心功能,如计算、分析、交互持续执行,目标参与讨论、寻求逻辑完备性明确存在。”

“符合广义生之定义。”

“熵增现象确认:存在。”

“此为宇宙普适规律,作用于所有个体,表现为生物体的细胞衰老、机械体的元件磨损。”

“然而,此乃伴随性、长期性过程,并非决定当前状态的主导因素。”

螺丝咕姆优雅落座。

“结论一——基于状态判定:根据上述定义,三位个体当前均处于生的状态。”

“拉帝奥教授所阐述的向死而生,精准描述的是生这一状态所固有的属性——即其时间上的有限性与不可逆的终结趋向,但这并非对当前状态的判定。”

“结论二——关于认知侧重:墨徊先生所强调的体验,是生之状态下的主观感受集合与可观测现象。”

“拉帝奥教授所强调的熵增与终结趋势,是生之状态背后客观存在的物理规律与必然归宿。”

“两者并非互斥,而是共同构成了对生这一复杂存在的不同维度理解。”

“推论:二位的争论焦点,实质在于对生这一状态的理解侧重不同——是更侧重其当下存在的、鲜活的经验表征,还是更侧重其内在的、受物理法则约束的有限性本质。”

“螺丝咕姆的个人观点认为:两者皆为生之真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忽略体验,则生沦为冰冷的过程描述;忽略终局,则对生的理解流于表面化的即时享乐。”

螺丝咕姆的分析如同精准的解剖,将“状态”“属性”“表征”“本质”层层剥离,清晰地指出双方并非在争论同一个层面的问题。

拉帝奥听完,微微颔首,对螺丝咕姆的概念区分表示认可,但他依旧坚持自己侧重的哲学意义。

“螺丝咕姆阁下的区分在逻辑上是严谨的。”

“然而,正是对这种终结宿命——也就是死亡——的清醒认知与直面,才赋予了生以其独特的重量、紧迫感和意义建构的可能!”

他看了一眼墨徊,后者正抱着尾巴思考。

“忽视或试图用体验覆盖这一本质,是对生命深度和严肃性的逃避,是一种非本真的生存状态。”

“向死而生并非悲观论断,而是深刻的清醒!”

“是认识到终极界限后,对自身存在方式的主动选择与积极建构!”

他再次强调了面对死亡对于实现“本真性”生存的重要性。

墨徊则对螺丝咕姆的“共同构成说”表示高度赞赏,他分开尾巴。

尾巴愉快地在地板上轻轻拍打了两下。

“看!还是螺丝咕姆讲道理!都说了是一体两面,是同一个东西的不同角度看过去的样子!”

他转向拉帝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无奈和狡黠的笑容,“可您,教授,非要把硬币翻过来,死死盯着它终将磨损消失的那一面,然后告诉我们,只有牢记这一面,才算真正理解了硬币。”

“我呢,”墨徊指了指自己心口,又指了指周围的一切,“就觉得硬币现在这亮闪闪、能用来交换、能映出光影的这一面,才是它此时此刻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才是我们能实实在在触摸到的活着!”

“逃避深度?”

他摇了摇头,红色的眼眸里是经历诸多磨难后淬炼出的豁达,“承认并全然投入地享受生本身的鲜活与律动,怎么就逃避深度了?”

“知道面包会冷,所以趁热吃出麦香;知道水会凉,所以趁烫暖入肺腑;知道星星会灭,所以趁它闪耀时,将那片璀璨刻入灵魂——”

“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更贴近生命本能的深度吗?”

“如果向死而生的清醒,带来的只有沉重的负担和对鲜活体验的疏离,那这种清醒的乐子何在?”

“它本身不就成了一种对生的否定吗?”

他最终总结道,语气带着欢愉命途特有的、在荒谬中寻找意义的戏谑与深刻。

“要我说啊,正在活着和正在走向死亡根本就不是二选一的对立选项!”

“它们就是同一个过程不可分割的两面!”

“就像画画,每一笔落下,既是创造,也是对空白画布可能性的一种削减。”

“但画家的关注点,难道应该放在我在削减空白上吗?”

“不!他关注的是我在创造什么!”

“是我笔下正在诞生的形象,是色彩的交融,是情感的流淌!”

“是——我画得是否尽兴,是否表达了我所想!”

墨徊这“画得是否尽兴”的终极比喻,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和艺术家的感性,让拉帝奥的头都似乎微微后仰了一下,仿佛在抵御这种过于“非理性”的冲击。

螺丝咕姆微微颔首,仿佛在全力计算这个比喻在逻辑上的隐喻价值和情感传递效率。

就在这时,黑塔的声音不耐烦地从墙角的通讯器里炸响——她显然一直分心监听着这里的“噪音”。

“吵死了!你们三个!是生是死有区别吗?能思考能吵架就是还在运作!耽误我实验进度统统按功能性死亡处理!”

“墨徊!你的角质层微观结构分析和能量导率初步报告出来了!存在异常波动!”

“立刻!马上!滚到七号分析室来!再磨蹭我就授权拉帝奥动用高频粒子流给你活化一下神经!”

墨徊的尾巴一个激灵,蔫巴巴的垂了下来。

拉帝奥冷哼一声,利落地合上膝头的巨着,站起身,衣角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