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狂喜淹没了他。
他自由了!
他靠自己的力量出来了!
然而,兴奋过后,疲惫感和身上的疼痛瞬间袭来。他晃了晃,差点从低空掉下去,赶紧稳住身形。
他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森林,根本分不清方向。
但是,远处,似乎有隐隐约约的、焦急的呼唤声随风传来。
“墨徊——!”
“墨徊——!你在哪里——!”
是大家的声音!
他们来找他了!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赌气都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满满的感动和归心似箭。
他扇动着那对还不太灵光的翅膀,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歪歪扭扭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飞了过去。
他要把自己成功飞出来的好消息,告诉每一个人!
扇动着那对刚刚诞生、还十分笨拙的蝠翼,循着风中传来的焦急呼唤,歪歪扭扭地向着声音的来源飞去。
每一下扇动都牵扯着身上撞伤的淤青,火辣辣地疼,但此刻都被脱险的喜悦和即将见到大家的激动所掩盖。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出大家看到他飞起来时惊讶又欢喜的表情,说不定白厄会高兴地把他抛起来,风堇会心疼地检查他的翅膀,那刻夏老师会难得地露出赞许的目光……
看!他靠自己飞出来了!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被看着、容易闯祸的小孩子了!
他变厉害了!
前方的树林间出现了晃动的光源和熟悉的身影。
“在那边!”是白厄敏锐的声音。
几道光柱立刻汇聚过来,照亮了空中那个小小的、带着翅膀的身影。
“墨徊!”风堇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解脱。
所有人在看到墨徊的瞬间,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但随之而来的,是这几天积累的担忧、焦虑、害怕,以及看到他居然飞在空中、浑身脏兮兮还带着伤的震惊。
这些情绪混合在一起,在极度的精神紧绷后,瞬间转化为了难以抑制的失控的后怕和怒气。
白厄第一个冲上前,他甚至没注意到墨徊那对奇特的翅膀,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狼狈的样子和身上的伤痕吸引,声音因为极致的后怕而拔高,甚至变得尖锐。
“墨徊!!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了多久?!你知不知道这片森林晚上有多危险?!”
“你身上怎么搞的?!你怎么敢一个人跑那么远?!”
他的担心让他近乎理智全无。
万一出了一点事情,他不敢想。
真的不敢想。
那刻夏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胡闹!彻底失去踪迹!能量信号微弱到几乎无法追踪!”
“你知道盲目深入未探索区域的后果吗?!”
“你的风险评估能力呢?!”
就连一向最温柔的风堇,也又气又急,声音发颤:“oo!你要吓死我们吗?!怎么这么不听话!为什么一个人乱跑!还弄了一身伤!你……”
自己养的好好的孩子突然就一身伤口!!
她吓得整个人脸都发白。
万敌虽未说话,但那紧抿的嘴唇和周身骤然降低的气压,都显示着他此刻极不平静的心情。
一连串劈头盖脸的、充满担忧却以愤怒形式爆发出来的责问,像一盆盆冰水,狠狠浇灭了墨徊所有的喜悦和期待。
他小小的身影停滞在半空中,翅膀维持着扇动的姿势,却仿佛被无形的重击打懵了。
他以为会得到安慰,得到夸奖,得到失而复得的拥抱。
结果……等来的却是怒吼和斥责。
巨大的委屈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
原来……大家不是担心他,而是在生他的气。
他们找到他,第一件事就是骂他。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害怕,所有的坚持,在他们眼里,只是“胡闹”和“不听话”。
红色的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上迅速凝结起水汽。
他咬着下唇,试图忍住,但眼泪根本不听使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像断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在月光和手电光线下折射出破碎的光芒。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抖。
那条总是表达情绪的尾巴,此刻紧紧地、几乎是自我保护般地缠绕在了自己的小腿上,一动也不动。
看着空中那个无声落泪,浑身是伤,显得无比可怜又脆弱的小身影,风堇最先心软了,意识到他们的反应过激了。
她压下心中的焦急,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墨徊,乖,先下来好不好?”
“我们回家,先帮你处理伤口,很疼是不是?”
然而,此刻的墨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委屈和误解里。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猛地转过身,扇动着翅膀,自顾自地、倔强地朝着树庭的方向飞去,完全不等他们。
——只是处理伤口而已,oo都能从那么深的洞里飞出来……不需要家长陪着也可以!!
这个念头充满了他的小脑袋,带着一种受伤后的赌气和证明自己的倔强。
“墨徊!”白厄见他这样,又急又气,想追上去。
那刻夏拉住了他,看着那个歪歪扭扭却异常固执飞远的小背影,眉头紧锁,最终叹了口气:“……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先回去。”
众人心情复杂地跟上,看着前方那个飞得并不稳当的小小身影,既心疼他身上的伤,又后悔刚才的口不择言,更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倔强和独立感到无措。
回到树庭,墨徊直接飞向风堇的药草室。
他收起翅膀,翅膀化作光点消失,背后只留下淡淡的能量痕迹。
踉跄了一下,却坚持自己站稳。
他无视身后跟进来、欲言又止的众人,自顾自地开始行动。
他踮起脚,努力去够架子上的药草罐子,辨认着上面的标签——那刻夏教的字派上了用场。
他回忆着风堇平时处理伤口的过程,找出消毒和化瘀的药草,又搬来捣钵,笨拙却异常专注地将药草捣碎,混合成药剂。
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小脸绷得紧紧的,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严肃的任务。
身上脏兮兮的泥土和血迹让他不舒服。
他又径直走向浴室,自己脱掉脏掉的小衣服,打开水龙头,还未来得及升温的水冰冷的冲下来,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但他咬着牙忍住,胡乱地冲洗着身上的污迹和伤口,水流冲过他撞出的淤青和擦伤,带来刺痛,他也只是瘪瘪嘴,继续忍着。
冲洗干净后,他裹着大大的毛巾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也顾不上擦。
他又找出干净的绷带和药膏,开始对着镜子,笨拙地给自己手上的擦伤涂抹药膏,然后尝试用绷带缠绕——结果缠得歪歪扭扭,松松垮垮。
全程,他都无视了围在旁边想要帮忙的风堇、白厄和万敌。
风堇心疼地想接过他手里的药膏:“oo,让我来帮你,这样弄不好……”
墨徊立刻把手缩回去,转过身,用背对着她,继续自己折腾。
白厄想帮他擦干头发:“头发湿着会感冒!”
墨徊躲开他的手,自己胡乱地用毛巾揉了两下。
万敌默默递过来一杯温热的、加了蜂蜜的牛奶。
墨徊看了一眼,喉咙动了动,似乎有点渴望,但最终还是扭过头,没有接。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常的依赖和亲昵,只剩下一种异常固执的疏离。
仿佛在用行动无声地宣告:你们看,没有你们,我也可以。
我不需要你们了。
这种沉默的对抗,比任何哭闹都更让人心疼和难受。
大家看着他笨拙却努力地自理,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小眉头,看着他浑身散发出的那种被伤害后的倔强和孤独,心中的后悔如同藤蔓般疯狂蔓延。
他们知道,他们刚才那些出于极度担忧的责骂,真的伤到了这个敏感的孩子的心。
他理解不了那背后的深意,他只听到了愤怒和否定。
而现在,他关上了心门,用这种近乎自虐的“独立”方式,来回击他们的不信任。
树庭的灯火温暖,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墨徊一言不发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而大人们围在一旁,进退两难,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深深的自责。
他们该如何才能让这个委屈又倔强的小家伙明白,那些责骂的背后,其实是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深沉爱意与恐惧呢?
小剧场1:
养孩子就跟养自己的心一样。
小剧场2:
写很多番外的原因……大概是正文故事会很惨吧(关于广义上命运这一块,它将是一个带着be的he故事)但本体上它确实又是个he,所有人都“幸福”,所有人都在一起。
真正意义上的因你而在的故事。
打完第三卷草稿翁法罗斯大纲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这句话多沉重。
拯救世界要付出的代价,无法用爱恨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