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华丽的车,载着惊恐绝望的小墨徊,驶离了贫穷的乡村,驶向一个完全陌生的、代表着“富贵”与“未来”的牢笼。
他被带进一座高门大院,内里一切都精致得让他无所适从。
小小的身影缩在角落里,深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惶和不解,像一只误入金丝笼的野雀。
“为什么……爸爸要卖掉恩恩?”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他幼小的心灵。
他想不明白。
还有妈妈……
是恩恩画画不够好,赚不到钱了吗?
可是……
“恩恩真是个天才!”
他的新“家人”,那位姓齐的桥梁设计师,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轻轻抚摸他的头。
齐先生举止优雅,谈吐不凡,对小墨徊也似乎格外“上心”。
他请了专门的画师教小墨徊更系统的绘画技巧,给他看精美的画册,带他参观自己的设计工作室,里面挂满了各种桥梁的图纸和模型。
得益于那份与生俱来的天赋和齐先生提供的资源,小墨徊的画技如同干涸的禾苗遇到了甘霖,开始突飞猛进。
他笔下的线条更加精准有力,色彩运用更加大胆和谐,对光影和结构的理解远超同龄人,甚至让教导他的画师都啧啧称奇。
齐先生眼中的赞赏也越来越浓。
然而,这份“培养”很快有了新的方向。
齐先生开始引导小墨徊接触桥梁设计。
他指着那些复杂的结构图,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讲解着力的传递、材料的特性、美学的平衡。
小墨徊那惊人的空间想象力、对线条和结构的敏感,以及对“美”的直觉,在桥梁设计上展现出了令人震惊的潜力!
“来,恩恩,试试看,如果这里……这样改动一下呢?”
齐先生指着一条悬索桥的图纸。
小墨徊歪着小脑袋,拿起铅笔,几乎没有犹豫,就在图纸的空白处勾勒起来。
他的小手飞快地舞动,一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曲线跃然纸上,巧妙地连接了两个受力点,瞬间让原本略显呆板的设计变得灵动而稳固。
“精妙!简直是神来之笔!”
齐先生看着那稚嫩却充满灵气的线条,忍不住击掌赞叹,眼中迸发出难以掩饰的狂喜光芒。
他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七岁、穿着精致绸缎小褂的孩子,再想想他那对愚昧贪婪的乡下父母,心中充满了鄙夷和庆幸。
“有眼无珠的两个东西!如此璞玉,差点被埋没在泥淖里!幸好落到了我的手里!”
小墨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微红。
但他心底深处,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和困惑。
齐叔叔对他很好,教他很多,夸他聪明……
可是,爸爸为什么要把自己卖掉呢?
是因为恩恩在家画得不够好,卖不了钱了吗?
可是齐叔叔明明说他画得很好、设计得很棒啊……
是因为家里太穷,养不起恩恩了吗?
可是……可是恩恩可以少吃一点的……
还是……爸爸就是单纯地……不要恩恩了?
在小房间里,他抬起小脸,看向一直默默陪伴在他身边的“神仙哥哥姐姐叔叔”,那双深棕色的杏眼里充满了孩童最纯粹的迷茫和伤痛。
“哥哥姐姐……齐叔叔说恩恩画得很好,很聪明……那……那为什么爸爸要把恩恩卖掉呢?”
“是恩恩不够好吗?还是……爸爸不要恩恩了?”
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求证,仿佛在寻求一个能让他理解这残酷现实的答案。
列车组四人的心再次被狠狠揪紧。
丹恒蹲下身,平视着小墨徊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肯定:“恩恩,听着,这绝对不是你的错。”
“你很好,你的画非常棒,你的设计更是了不起的天赋。”
“你爸爸他……”丹恒顿住了,他无法对一个孩子说出“贪婪、愚蠢、不配为人父”这样的话。
瓦尔特接过了话头,语气沉稳而带着长者的温和:“恩恩,有些人……他们做出选择,往往不是因为别人不够好,而是因为他们自己迷失了方向,看不清真正重要的东西。”
“你爸爸他……做了一个非常、非常错误的选择。”
“但这与你本身好不好,没有任何关系。”
三月七赶紧凑过来,脸上挤出最温暖的笑容,揉着小墨徊柔软的头发:“对啊对啊!恩恩最棒了!是天下第一棒的小画家和小设计师!你爸爸……他脑子坏掉了!大笨蛋一个!我们恩恩才不要理那个大笨蛋!”
她用孩子气的话努力冲淡那份沉重。
星也笨拙地点头,拍拍小墨徊的小肩膀:“嗯!恩恩,好。爸爸,坏。”
言简意赅,却带着她特有的坚定。
在列车组笨拙却充满真心的安抚下,小墨徊眼中的迷茫和伤痛似乎淡去了一些,但那份被至亲抛弃的深刻烙印,显然不是几句话就能抚平的。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看得人心酸。
而那位笑容温和的齐先生,此刻正拿着小墨徊在图纸上勾勒出的那条“神来之笔”的曲线,以及后续由他“引导”小墨徊完成的几处关键结构修改,迅速整合、润色,署上了自己的大名。
一份名为《飞虹渡》的桥梁设计方案横空出世。
它结构新颖而稳固,造型优雅如飞虹,力学计算精妙绝伦,美学价值更是令人惊叹。
这份方案在业界引起了轰动,被誉为“十年难遇的天才构想”。
赞誉如同雪花般飞来。
齐先生春风得意,在各种沙龙、评审会上侃侃而谈自己的“设计理念”,收获着无数的掌声、敬佩和订单。
最终,一座重要的城市新地标——跨江大桥项目,正式决定采用这份惊艳的《飞虹渡》方案!
建设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
巨大的桥墩如同巨人的手臂探入江中,钢筋铁骨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充满力量感的光芒。
设计图上那优雅流畅的线条,正在由无数工人的汗水,一点点浇筑成横跨天堑的现实。
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着工程的进展,齐先生作为“天才设计师”的头像和名字被印在头版头条,风光无限。
小墨徊站在齐家豪华的露台上,远远望着江边那片繁忙的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