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金慵懒地陷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指尖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拉帝奥坐在他对面,正专注于面前光屏上不断滚动的数据流,眼睛反射着冷光。
“呼……”砂金长长地舒了口气,打破了寂静,语气带着点玩味后的疲惫,“总算把那两个小祖宗安抚住了。”
“拉帝奥,你觉得呢?”
“那个叫白厄的小子。”
拉帝奥的目光没有离开光屏,声音平淡无波:“逻辑清晰,目标明确,自控力远超同龄Alpha。”
“风险评估:中等偏低。”
“但目前观察样本和时间不足,结论有待进一步验证。”
“啧,你这冷冰冰的评估报告。”
砂金撇撇嘴,仰头喝了一口酒,“不过我倒是觉得,那小子眼神挺正的,不像是个会乱来的。而且……”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你是没看见墨徊维护他那样儿,眼睛亮晶晶的,跟护食的小猫似的。”
“我看啊,丹恒这次是拦不住了。”
提到丹恒,砂金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酒杯,接通了与丹恒的视频通讯。
光屏亮起,丹恒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他似乎正在图书馆的独立休息区内,背景是成排的古籍书架,脸色依旧有些冷硬,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和疲惫。
而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抱臂倚着书架,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偶尔掠过镜头的、带着一丝猩红的冰冷目光,昭示着那个名为“刃”的男人的存在。
“怎么样?”
丹恒没有寒暄,直接问道,声音压得很低,似乎不想打扰图书馆的宁静,但其中的急切和担忧却难以掩饰。
砂金恢复了那副慵懒的笑脸,故意拖长了语调:“哎呀,丹恒,别那么紧张嘛~我们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
丹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说重点。”
“重点就是——”
砂金晃着酒杯,慢条斯理地说,“你家那个宝贝弟弟,大概率是真心实意地被那只野Alpha叼走了啦。”
丹恒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砂金无视他难看的脸色,继续道:“我们刚才去‘考察’过了。”
“那个叫白厄的小子,条件嘛……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
“历史系的,成绩不错,家世清白,人长得也还挺周正,关键是——”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对你家墨徊,那叫一个死心塌地,保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我看墨徊也挺依赖他,小脸红扑扑的,状态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他尽量用轻松的语气描述,试图缓和丹恒的情绪。
然而,丹恒的关注点却只在“依赖”和“死心塌地”这几个词上,脸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难看:“依赖?信息素影响下的依赖能作数吗?死心塌地?他现在当然死心塌地,以后呢?Alpha的本性……”
“喂喂喂,丹恒,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A啊。”
砂金打断他,“我和拉帝奥初步判断,那小子还算靠谱。”
“至少比某些……”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丹恒身后阴影里的方向,“……要稳定得多,也安全得多。”
他这话刚落,阴影里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忽然动了。
刃从阴影中迈出半步,猩红的眼眸如同淬血的刀锋,隔着屏幕冷冷地落在砂金身上,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冰冷和毫不掩饰的戾气。
“你不喜欢?”
他的目光转向丹恒,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去干掉呗。”
空气瞬间凝固。
砂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即使隔着屏幕,他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纯粹而危险的杀意。
拉帝奥也终于从数据中抬起头,看向屏幕里的刃,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丹恒的反应最大。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头,对着刃低喝道:“一边去!”
他的语气带着罕见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仿佛对刃这种动不动就“干掉”的解决方案早已习以为常,却又无比头痛。
刃被呵斥了,也不生气,只是那双猩红的眼眸依旧冰冷地盯着屏幕,仿佛在等待一个明确的指令,只要丹恒点头,他下一秒就能真的出现在白厄面前。
丹恒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血压又升高了。
他转回头,不再看那个添乱的男人,对着砂金,语气疲惫又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不放心。”
他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
墨徊的经历太过特殊,心思纯粹又敏感,他害怕他受到伤害,尤其是来自Alpha的、以爱为名的伤害。
砂金看着丹恒那副操碎了心的样子,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个煞气冲天、却因为丹恒一句话就乖乖退回阴影里的“疯狗”,心里忽然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同情?
他叹了口气,语气终于正经了一些:“丹恒,我理解你的担心。”
“但是,墨徊已经不是需要你一直护在翅膀底下的小雏鸟了。”
“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感受和选择。”
“我们能做的,是帮他把关,评估风险,在他需要的时候提供支持和后路,而不是强行替他做决定,甚至……清除掉他可能喜欢的人。”
他意有所指地又瞥了一眼阴影方向。
“那个白厄,目前来看,是及格线以上的选择。”
“给他一点时间,也给墨徊一点信任。”
砂金最后说道,“当然,我们会继续盯着。如果他敢有半点对不起墨徊的地方……”
砂金没有说完,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那属于公司高管的、杀伐决断的一面悄然浮现。
丹恒沉默了。
他何尝不明白砂金说的有道理?
只是关心则乱。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焦虑和那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憋闷感。
“……我知道了。”
良久,他才声音干涩地开口,“麻烦你们了。”
“客气什么。”
砂金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好歹也叫我们一声哥和老师呢。”
“行了,你那边天晚了吧?早点休息,别愁眉苦脸的了,那么年轻,小心长皱纹。”
通讯挂断。
室内重新恢复安静。
砂金晃着空了的酒杯,喃喃自语:“唉,这年头,当哥哥的真不容易啊……是吧,拉帝奥?”
拉帝奥重新将目光投向光屏,淡淡地回了一句:“情感纠葛,效率低下且无谓消耗精力——不如多解两道方程。”
砂金没什么力气的踢了他一脚:“……啧,没情趣。”
而在遥远的星穹大学图书馆——另一个校区的,丹恒看着暗下去的光屏,久久没有动弹。
身后的阴影里,那个高大的男人无声地靠近,递给他一杯温水。
丹恒没有接,只是疲惫地闭上眼。
刃拿着水杯,站在原地,猩红的眼眸看着丹恒紧蹙的眉头,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笨拙的安慰?
“真的不用干掉?”
丹恒:“……闭嘴。”
刃:“哦。”
但他依旧拿着那杯水,固执地站在旁边,像一尊沉默而危险的守护神。
丹恒睁开眼,看着眼前这杯水,又看看身边这个思维模式简单粗暴却唯独听他话的男人,心中那点郁结忽然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也许……砂金说的对。
他管得了太多,却管不了人心。
儿大不中留啊。
丹恒在心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老父亲般忧愁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