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像最普通的室友,一起度过着每一个平凡的日常。
白厄发现,墨徊的生活节奏其实很慢。
他可以在画架前一坐就是大半天,只在调色和洗笔的间隙偶尔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
他可以花上一个下午,什么也不做,就坐在花园的摇椅上,看着那些奇异的植物发呆,阳光在他身上缓慢移动。
他甚至可以就着一本厚厚的艺术史论,安静地翻阅一个晚上,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但这种“慢”并非无聊或懒散,而是一种沉浸式的、自得其乐的专注。白厄就陪着他。
在他画画时,坐在调色盘旁边看他如何将脑海中的色彩付诸现实。
在他看书时,窝在他腿上的软垫里一起“看”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和图片。
在他发呆时,就安静地待在他的口袋或肩膀上,一起感受时光的流淌。
然而,在这份极致的宁静中,白厄却也逐渐窥见了墨徊身上更多令人惊异的特质。
一天下午,墨徊似乎画得有些累了,他没有继续,而是走到客厅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然后,他忽然哼唱起了一段旋律。
那旋律古朴奇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凉感和力量感,发音方式也极其特殊,似乎不是任何一种现代语言。
他的声音并不算特别洪亮,但气息极其沉稳悠长,每一个转折都带着独特的韵味和力量,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丹田深处共振而出。
是一种很特别的唱腔。
白厄立刻听了出来。
虽然听不懂唱词,但那苍凉悲怆又隐含驱邪力量的独特气场,与他之前见过的傩舞一脉相承。
一段唱毕,余音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
墨徊似乎只是随口一唱,活动开了嗓子,便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但白厄却久久无法回神。
他只知道墨徊会跳傩舞,却不知道他连唱腔也如此精深!
这种古老艺术的传承往往需要经年累月的苦功,墨徊才多大?
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还掌握得如此……地道?
另一天,墨徊在院子里练习。
他并没有系统的招式,只是随意地比划着,像是在活动身体。
忽然,他模仿起了之前罗小黑动漫里里,展示过的一个极其精妙的、利用空间扭转和巧劲的擒拿动作。
那动作在动漫里呈现时已是惊为天人,对身体的柔韧性、协调性和发力技巧要求极高。
而墨徊,只是看了几遍,此刻徒手模仿,竟然……如出一辙!
不,甚至不仅仅是模仿。
他的身体仿佛没有骨头般柔韧异常,动作流畅自如,那种对力量收放的控制,对角度时机的把握。
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甚至比动漫里表现出来的更加举重若轻,多了一份浑然天成的圆融感。
白厄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已经不是学习能力强可以解释的了。
这简直是……非人的天赋。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种深植于他血脉本能里的东西,只需要一个引子,就能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联想到花园里那些不该存在的植物,书架上那些蕴含着非凡力量的“有趣”物品。
那位能弄来这些奇异东西的“父亲”,还有那位能教授傩舞和谈判思维的“母亲”……
墨徊,和他的父母一样,绝对不简单。
这个认知让白厄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一方面,他为墨徊感到骄傲和惊叹;另一方面,一种更深的好奇和探究欲油然而生。
墨徊自己,知道这些吗?
他对自己这种种“不普通”的特质,是如何看待的?
好胜心也被勾了起来。
如果不是现在这副棉花娃娃的身体,他倒是真的非常非常想和墨徊好好地、认真地切磋一场!
那一定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随着观察的深入,白厄对墨徊这个人的理解,也越发深刻和清晰起来。
墨徊带着他体验了那么多——江南的烟雨、九寨的秋水、辽宁的枫火、长白的冰雪、漫展的热闹……
他竭尽全力地想让白厄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广阔与美好,分享他所知道的一切快乐。
他的心意是那样真诚而柔软,仿佛一颗透明的水晶,毫无保留地折射出所有的温暖与善意。
然而,白厄却也清晰地感觉到,在这颗无比柔软的心脏周围,似乎始终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妙、难以察觉的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并非冷漠或排斥。
相反,墨徊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表现出一种近乎包容的温和。
但这种温和之下,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疏离。
他似乎永远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观察着,体验着,甚至投入着。
但灵魂的最核心处,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冷静和不自知。
他仿佛并不真正属于这个喧嚣的世界,只是暂时在此停留,用一种带着好奇又略带悲悯的目光,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他带白厄去看去体验,像是在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像是在尽地主之谊,像是在为一段注定短暂的缘分留下尽可能多的馈赠——但却很少流露出那种纯粹的、为自己而玩的恣意畅快。
或许要除了堆雪人那次。
那像是一个破例。
他对所有人都很礼貌,甚至对刘思哲也能打电话说笑几句,但白厄从未听他提起过任何其他更深交的朋友。
他的世界似乎永远围绕着家、画室和父母留下的那些“有趣”物品展开。
他拥有着惊人的天赋和能力,却似乎从未想过将它们用于任何“远大”的目标,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和日常里,仿佛那些非凡的特质,和煎饼果子好不好吃一样,只是生活里最平常的一部分。
墨徊,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呢。
白厄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看着正坐在窗边,就着夕阳的余晖安静削着铅笔的墨徊。
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让他看起来安静又美好。
就是性格好像有点……略微的孤僻?
但这种孤僻,并非源于恐惧或自卑,而更像是一种……本质上的不同。
仿佛他天生就携带着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完整而丰富的世界,外界的喧嚣与联系,对他而言是锦上添花,却并非必需。
他用最大的温柔对待世界,却似乎并不真正需要世界的回馈。
这份认知,让白厄心中那份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产生的酸涩感,奇异地淡化了一些,转而变成了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理解、心疼的情绪。
也许,这样也好。
无论自己是否离开,墨徊大概都能继续这样,在他的世界里,安静地、自足地生活下去。
画画,看书,打理花园,研究那些“有趣”的东西,偶尔或许会想起,曾经有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棉花娃娃,短暂地闯入过他的生活。
而他,只需要记得,自己曾被这样一个人,如此温柔而郑重地对待过,就够了。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房间里的光线暗淡下来。
墨徊削好了最后一支铅笔,将它们整齐地放回笔袋。
他转过头,看向枕头上正望着他出神的白厄,露出了一个柔软的、带着些许倦意的微笑。
“天黑了。”他轻声说。
“嗯。”白厄回应道,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平淡的一天,又将安静地结束。而这份平淡中的深刻,早已无声地渗入了彼此的生命里。
小剧场:
阿哈没眼看:两蠢货。
阿哈:不行,阿哈要看乐子,阿哈要看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