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窗外的城市灯火只剩下零星几点,月光被薄云遮掩,只透下朦胧的清辉。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蝴蝶小夜灯,将一切笼罩在柔和而静谧的光晕中。
墨徊和白厄已经各自安顿好,墨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白厄则裹着他的麦穗小方巾,躺在枕边专属的位置。
空气里只有空调轻微的运行声和彼此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墨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快要入睡,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深棕色的眸子在夜灯下显得有些迷蒙,带着浓重的睡意。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枕边那个小小的鼓包,声音因为困倦而显得格外软糯黏糊:
“白厄……你想不想去漫展?”
“漫展?”白厄的声音从方巾底下传来,带着刚被唤醒的细微鼻音,但很快清晰起来,“就是……你们世界说的说的,能看见好多人扮成……哦…s成我的地方?”
“嗯。”墨徊轻轻应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对白厄的方向,手臂枕在脑袋下,“就是那样的地方。”
“有很多喜欢同一个故事、同一个角色的人聚在一起,分享快乐。”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补充道,“不过去那里的话……你可就不能随意说话了哦?”
“要假装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娃娃。”
他知道这或许有点“委屈”白厄,但那是一个能最直观地让白厄感受到“被喜爱”的场合。
白厄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小脑袋从方巾里钻出来,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好啊。”
他答应得很爽快,能去看看另一个世界的人们如何表达对他们的故事的喜爱,这本身就很吸引人。
但他随即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语气变得兴奋起来:“那小墨呢?小墨也会扮成我吗?像他们那样?”
他想象着墨徊穿上那身熟悉的服饰,染白头发,戴上蓝色美瞳的样子,心里竟然有点莫名的期待。
“不会。”
墨徊的回答却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诶?”白厄愣住了,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不解,“为什么?”
在他看来,墨徊那么喜欢他——无论是哪种喜欢,又有那样的绘画和动手能力,扮成他应该是很简单又有趣的事情才对。
墨徊却没有解释。
他的目光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幽深,仿佛透过空气看到了别的什么。
他只是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持:“不会。”
沉默了几秒,他才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却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和重点:“我们就只是去看看,去看看……大家有多喜欢你。”
他把“你”字咬得很轻,却很清晰。
去看看那些鲜活的人们,是如何为你欢呼,为你惊叹,将你的形象用心地重现,热情地讨论着关于你的一切。
去感受那份纯粹而热烈的爱意,那份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与你切实相关的巨大共鸣。
这或许,是他能送给白厄的、另一份独特的礼物。
一份关于“存在”和“被爱”的证明。
白厄敏锐地察觉到了墨徊语气中那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他虽然不明白墨徊为什么如此坚决地拒绝s他。
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决定背后似乎有着墨徊自己的理由,一个或许与他有关,却又暂时无法言说的理由。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好。我们就去看看。”
话题似乎结束了。
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
但白厄却没有立刻睡去。
他借着夜灯的光芒,仔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墨徊的脸。
那张脸在睡意和昏暗光线的笼罩下,显得比平时更加柔软无害,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白厄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密集的外出旅行,虽然墨徊总是安排得井井有条,表现得也很开心,但对于他这样一个本质上喜静内向、需要大量独处时间来恢复能量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他是在硬撑着,用意志力拖着自己在外面奔走,只为了兑现那个“多看看”的承诺。
一股细细密密的心疼涌上白厄的心头。
他想了想,用一种比平时更加温柔的声音开口:“小墨。”
“嗯?”墨徊发出一个极其困倦的、软糯的鼻音,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你想听故事吗?”白厄小声问,“我小时候的故事。”
墨徊似乎模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同意。
他的意识已经漂浮在睡梦的边缘,只是本能地回应着白厄的声音。
白厄于是用一种舒缓的、如同夜风低语般的语调,轻轻地开始讲述:
“我小时候……是在哀丽秘榭长大的。”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怀念的笑意,“对,就是和你游戏里看到的那个金色天地一样的地方哦,名字也一样。那里……真的很美。”
“那个时候,世界还没现在这么……复杂。”
“我和……和其他一些小伙伴,嗯……昔涟,经常在比我们还高的金色麦浪里奔跑、玩耍、躲猫猫。”
他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仿佛也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你知道吗?”
他分享着一个可爱的小发现,“麦田里的小鸟,其实很喜欢偷吃成熟饱满的谷粒,虽然大人们总是说它们更爱吃害虫,会保护庄稼。”
他笑了笑,像是在分享一个孩子气的秘密。
墨徊的呼吸声变得更加悠长平稳,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白厄描绘的画面里,或者说,已经被睡意彻底捕获。
白厄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如同最温柔的催眠曲。
“或者……小墨,你在这边的世界里,见过萤火虫吗?”
他问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梦幻般的向往和怀念。
“在夏天的晚上,月亮不是很亮的时候,走进森林里,或者就在长满青草的河边……”
“会看到很多很多小小的、闪着黄绿色光芒的小虫子,慢悠悠地飞着,一会儿亮,一会儿灭……就像……”
“就像地上的星星掉了下来,在草丛里眨眼睛……”
他的描述极其生动,充满了童真和诗意。
而在他温柔的声音里,耳边墨徊的呼吸声越来越沉,越来越平稳,最终变得规律而绵长——他彻底睡着了。
白厄停下了讲述。
他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小方巾里,转过头,在暖黄的微光中,凝视着墨徊毫无防备的睡颜。
那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显得格外安宁,所有的疲惫和偶尔流露的复杂情绪都在睡梦中被抚平,只剩下纯粹的柔软。
白厄那双湛蓝眼睛里,倒映着墨徊的睡容,也倒映着更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关怀,有心疼,有感激,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守护这份安宁的冲动。
还有……一丝极其深藏的、连他自己或许都尚未完全明晰的眷恋和不舍。
他知道这场相遇是偷来的时光。
他知道离别是注定的结局。
但他依然无比珍惜当下的每一秒。
他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这张睡颜刻进自己棉花做的身体里,刻进无论轮回多少次都不会磨灭的灵魂深处。
最后,他极其轻微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缓缓地、郑重地,说出了两个世界上最平常,却又在此刻蕴含着无尽祈愿和微弱挣扎的字。
“晚安,小墨。”
停顿了片刻,他仿佛用尽了某种勇气,又轻轻地、充满希冀地补上了一句:
“明天见。”
这简单至极的三个字,在此刻,仿佛成了世界上最伟大、最奢侈的预言。
它超越了次元的壁垒,对抗着未知的命运轮回,仅仅寄托于最卑微也最强烈的愿望——
愿明天醒来,你还在我身边。
夜色深沉,蝴蝶小夜灯散发着温暖不屈的光芒。
枕边,小小的棉花娃娃依旧睁着他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无声地守护着身边之人的梦境,直到窗外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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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清晨,墨徊起得比平时稍早一些。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宽松舒适的居家服,而是换上了一件版型挺括些的黑色工装外套,外套的胸前有一个带盖子的翻袋,大小和深度都刚好合适。
他对着镜子仔细调整了一下袋盖,确保既不会完全封闭让里面闷着,又不会轻易松开让里面的“内容物”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