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风,裹着菊花的清苦钻进堂屋窗棂时,陆野正蹲在院角的菊丛里摘花。晨露还挂在花瓣上,冷得像碎冰碴儿,他却舍不得戴手套——菊花瓣娇嫩,怕手套蹭坏了这秋日最后的繁华。
“爸爸!收菊啦!”暖宝穿着厚实的小棉袄,戴着手套,手里攥着个布兜冲进来,“奶奶说寒露要收菊花,做菊花糕,还要泡菊花茶!”她踮脚够花枝,小布兜里已经装了半捧金黄的菊花,“老师说,喝了寒露菊,冬天不感冒!”
陆野放下花篮,接过她手里的菊花:“小宝儿的菊花,比去年的还香。”他抬头望向屋里,叶知秋正抱着九个月大的麦芒在炕上玩积木。小婴儿扶着积木站起来,摇摇晃晃像个不倒翁,咯咯笑着往妈妈怀里扑。
“奶奶!腌菜!”暖宝拽着陆奶奶的衣角往院外跑,“我要帮爸爸收白菜,给麦芒弟弟腌酸菜!”陆奶奶手里端着刚晒好的菊花瓣,笑着摇头:“小祖宗,腌菜是大人的活计。你去给姐姐递坛子,别摔着。”她把菊花递给陆野,“这菊花是咱家后山坡长的,不施化肥,泡茶最清火。你太姥姥那会儿,寒露前后,家家户户都腌酸菜,说是‘酸菜缸,冬天暖’。”
院外传来“突突”声,王铁柱的拖拉机载着半车白菜驶来:“野子!叶丫头!寒露收菜,我带了晚熟的白菜!李狗蛋说今儿个来帮咱腌酸菜,他新买的石缸,密封好得很!”他跳下车,棉手套上沾着泥,“这白菜是在地窖里捂过的,甜脆得很,腌酸菜最合适。”
“铁柱哥,辛苦你了!”陆野接过白菜,“去年你送的白菜,腌的酸菜配粥,暖宝喝了三大碗。”
李狗蛋推着平板车紧随其后,车上码着石缸和盐袋:“这是你家订的腌菜工具,还有冬小麦的防冻剂。寒露过后,天越来越冷,得给麦子防冻。这酸菜石缸,能存一冬天,够咱吃到来年开春。”他冲暖宝挤眼,“小宝儿,叔给你留颗酸菜心,等会给你当零嘴!”
“我要给麦芒弟弟留!”暖宝立刻举着白菜,“让他看着酸菜长大!”
陆野和王铁柱在菜地里收白菜。大白菜裹着层层叶片,像穿了件绿棉袄。陆野掰下颗白菜,抖掉泥土:“这白菜长得壮实,一棵能腌两坛酸菜。”
“那是。”王铁柱拍着白菜帮,“多亏了你这地肥,还有老天爷赏脸,没闹霜冻。”
李狗蛋往石缸里撒盐:“这盐得按比例放,太少了容易坏,太多了太咸。你奶奶的老方子,准没错。”他拍了拍手上的盐,“等封上缸,半个月就能吃,酸溜溜的,配馒头绝了。”
日头爬到中天,寒意渐浓。陆野坐在门槛上整理菊花,叶知秋端来姜茶:“喝了这个,驱驱寒。麦芒今天扶着墙走了两步,可把我们高兴坏了!”她摸着麦芒的小脑袋,“小家伙,以后就能满院子跑了。”
“好。”陆野把菊花瓣晾在竹匾里,“等会给你泡菊花茶,加两颗红枣,暖身子。”
暖宝趴在石桌上画画,画纸上是个大大的菊花,“他在看我收菊花,眼睛睁得大大的!”
夜里,陆野陪叶知秋在院子里散步。远处传来虫鸣,比秋分时更稀疏了。麦芒在叶知秋怀里睡着了,小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嗯——”
“野子,你说麦芒明年寒露时,能帮我们收菊花吗?”叶知秋轻声问。
“会的。”陆野指着天上的月亮,“等他长大,咱带他来收菊花,教他认花名,说‘这是爸爸的希望’。”
陆奶奶在屋里泡菊花茶。铜壶里的开水“咕嘟”作响,菊花在水中舒展开来,像朵朵金色的云。“这茶要泡得浓浓的,麦芒喝了,败败心火。”她把茶端给陆野,“你最近咳嗽,多喝点。”
“谢谢奶奶。”陆野接过茶盏,“等麦芒会走了,咱教他泡茶,说‘这是奶奶的手艺’。”
暖宝躺在竹床上数星星,嘴里哼着新学的歌谣:“小星星,亮晶晶,寒露菊,香喷喷……”
陆野望着院外的菊丛,月光给花瓣镀上一层银边。他想起春天的播种,夏日的守护,想起即将到来的冬天——原来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这一刻的“暖”。
第二天一早,陆家院子里摆开了腌菜的阵势。两个大石缸并排放在屋檐下,李狗蛋指挥着:“一层白菜,一层盐,压实了,别留空隙。”王铁柱和陆野赤着脚往缸里踩菜,“嘎吱嘎吱”的声音里,白菜渐渐被盐渍渗透,渗出晶莹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