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的晨雾裹着细雪,像撒了把碎盐,落在院角的青瓦上。陆野推开门,凉丝丝的雪粒子扑在脸上,他仰头望了眼天——铅灰色的云压得低,雪丝斜斜飘着,倒比霜降时的霜花密了十倍。
“爸爸!下雪啦!”暖宝穿着粉色羽绒服,戴着毛线帽,手里攥着小铲子冲出来,“我要堆个大雪人!给麦芒弟弟当玩具!”她蹦跳着踩进雪堆,小脚印歪歪扭扭,“雪软乎乎的,像!”
叶知秋裹着厚棉袍从屋里出来,怀里抱着裹红襁褓的麦芒。小婴儿闭着眼睛哼唧,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慢点儿跑,别摔着。”她伸手接住飘到麦芒脸上的雪粒子,“这雪细,不像北方的鹅毛大雪。”
“小雪的雪,最是绵密。”陆奶奶颤巍巍端着竹匾出来,里面铺着新收的雪里蕻,“你太姥姥说,小雪要腌‘冬菜三宝’——雪里蕻、萝卜干、芥菜疙瘩。这雪水浸过的菜,腌出来更脆生。”她把竹匾放在檐下,“野子,帮我把缸搬出来,今儿个要腌菜。”
院外的土路上,王铁柱的板车吱呀驶来,车斗里堆着半袋粗盐和几捆稻草:“野子!叶丫头!小雪腌菜讲究‘盐足、草密、缸净’。我带了咱村盐场的粗盐,够腌三缸菜!”他跳下车,搓着冻红的手,“李狗蛋说今儿个带柏树枝来,熏腊肉最香!”
“太谢谢了!”陆野接过盐袋,“去年腌的雪里蕻,今冬煮酸菜炖粉条,暖宝能吃三大碗。”
李狗蛋推着平板车紧随其后,车上码着柏树枝和竹篾:“柏树枝熏肉,去腻增香。你家这腊肉,等过年蒸出来,准能香飘半条街!”他冲暖宝挤眼,“小宝儿,叔给你留块最瘦的腊肉,煮粥香得很!”
“我要腊肉炒饭!”暖宝立刻举着小铲子,“给麦芒弟弟留一口!”
雪越下越密,檐角的冰棱子开始滴水。陆野和陆奶奶把大陶缸搬到檐下,王铁柱帮忙搬来石磨压菜。叶知秋坐在屋檐下,给麦芒裹襁褓:“这雪下得静,不像暴雨那么闹,倒适合腌菜。”
“是静。”陆奶奶把雪里蕻一把把码进缸里,“你太姥姥腌菜时,总说‘菜要静,人要稳,日子才踏实’。就像现在,咱一家子围坐着,心齐,菜才香。”
暖宝蹲在缸边,小手往缸里塞雪里蕻:“奶奶,我帮菜宝宝盖被子!”
“小祖宗,”陆奶奶笑着拍她手背,“菜宝宝怕压,得轻着点码。”她转头对叶知秋说,“秋丫头,你歇着,我教小宝儿认菜。”
日头爬到中天,雪停了。三口大缸整整齐齐码在檐下,缸口盖着稻草,压着磨盘。王铁柱拍了拍缸身:“这缸,够咱村半条街的冬菜。”
“够咱家吃到开春。”陆野擦了擦额角的汗,“等麦芒会走了,带他来认认这缸,说‘这是爷爷奶奶的宝贝’。”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懒。众人坐在屋檐下剥蒜。陆奶奶把蒜瓣串成串,挂在屋檐下风干:“小雪腌蒜,腊月就能吃腊八蒜。配饺子,解腻。”她望着暖宝踮脚够蒜串,轻声说,“我像你这么大时,小雪天要蹲在灶前烧火,熏腊肉。手冻得通红,可闻着香味儿,就不冷了。”
“奶奶那辈人,太不容易了。”叶知秋剥着蒜,“现在有了柏树枝,熏肉省事儿多了。”
“不省事儿。”陆奶奶笑,“柏树枝得挑三年以上的,晒干了才能用。就跟过日子似的,急不得,得慢慢来。”
李狗蛋扛着熏好的腊肉来:“野子!你家这腊肉,颜色红亮,准是柏树枝熏到位了!”他切了块递过来,“尝尝,咸淡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