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已然掀起,他这只藏在风暴眼最深处、顶着“清河镇遗民”身份的小虾米,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抓住礁石,潜得更深。
接下来的日子,林长生更加沉默寡言,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打铁和修炼中,对外界的纷纷扰扰充耳不闻。
偶尔有匠工或好奇或同情地打听清河镇和林三的事,他也只是露出苦涩和后怕的表情,摇摇头表示不愿多提,然后立刻埋头干活。
他的表现,完美契合了一个“胆小怕事、来自是非之地、只想切割过去、安稳过日子”的普通匠户形象。
然而,他并不知道,那两名郡府差官离开将作监后,冷峻男子对同伴低声道:“这个陈铁,回答得倒是挑不出大错,神情也像那么回事。
但他来自清河镇,又与那张铁匠、林三、林长生等人有过交集,太过巧合。非常时期,宁可疑其有。”
另一人点头:“张铁匠已死,死无对证。但他这手打铁手艺确实扎实,不像完全作假。暂且列入‘待察’名录,暗中留意,特别是他与外界是否有隐秘联系。”
“同意。重点还是林三直系亲缘和过往至交。这些边缘人物,暂不惊动,但需盯紧。”
两名郡府差官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林长生(陈铁)又在炼器室里待了许久,反复锤打着一块铁料,直到心绪彻底平复。
体内因紧张而略有激荡的气血也完全平稳下来,才收拾好工具,锁好静室的门,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离开将作监。
夕阳的余晖将街道染成暖金色,但林长生却无心欣赏。
今日的盘问虽未露破绽,却像一记警钟,重重敲在他心头。
风暴眼的感觉愈发清晰,他必须更加谨慎,将自己彻底融入“陈铁”这个角色,不能有丝毫松懈。
他低着头,沿着熟悉的街道往甜水井胡同走去。
路过西市街口时,一阵熟悉的脂粉香气混合着隐约的丝竹笑语随风飘来。
他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一眼,正是那家“怡红院”。楼阁上灯笼初上,映照出几个窈窕的身影。
脚步不由得放缓了一瞬。
脑海中闪过那晚旖旎的画面和那位名叫嫣红的姑娘温软的身躯…三十岁老处男的躁动似乎又被勾起了些许。
经历了方才那番精神紧绷的盘问,此刻竟格外渴望一点放松和慰藉。
要不…再去坐坐?
找嫣红姑娘喝杯酒,听听曲儿…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的手就不自觉地伸向了怀里。
手指摸到的却只是几枚冰冷的、所剩无几的铜钱和一小块碎银。
今天刚领的工钱,为了应付可能的盘查和日常用度,大部分都仔细收好了,身上这点零钱。
别说找姑娘过夜,就是点壶像样的酒,再加几个小菜恐怕都不够。
……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所有旖旎念头瞬间消散。
穷啊!
他心中哀叹一声,堂堂五品中期武者,将作监精工坊匠师,居然连嫖资都凑不齐!
这长生苟道,未免也太清苦了些!
他无奈地摇摇头,用力掐灭了那点不合时宜的心思。
算了算了,非常时期,省点是点。
嫣红姑娘,且等咱下个月发了工钱,宽裕些再来寻你…
他暗自嘀咕了一句,像是给自己一个交代,随即加快了脚步。
目不斜视地从那灯火辉煌的楼阁下快步走过,仿佛那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世界。
回到甜水井胡同的小院,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熟悉的、带着淡淡铁锈和泥土气息的空气让他感到安心。
他刚走进院子,墙角藤篮里便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紧接着,一个墨玉般的小脑袋就从篮边探了出来,乌溜溜的眼睛精准地望向林长生,传递来一股清晰的“回来了!”的欢快意念,还带着一丝“饿!”的催促。
(注:因今日郡府差官突然前来盘查询问清河镇事宜,为防万一,林长生特意将卡卡西留在了家中,未随身携带前往精工坊。)
是卡卡西!此刻感应到主人归来,立刻活跃起来。
看到这小家伙灵动的模样,林长生紧绷的心神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他走过去,伸手轻轻点了点卡卡西的小脑袋:“就知道吃!今天家里可没矿渣给你加餐。”
卡卡西不满地晃了晃脑袋,传递来“小气!”、“普通饭菜也行!”的意念,甚至还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篮边,表示抗议。
林长生笑着摇摇头,先照例生火熬上一锅简单的米粥,又特意给卡卡西的食碟里多放了几片肉沫。
小家伙这才满意地爬出篮子,慢悠悠地踱步到食碟旁,低头享用起来。
看着卡卡西津津有味吃饭的样子,林长生忽然想起白天被盘问时提到的“林长生”。
又看看眼前这灵性十足的小龟,一个古怪的念头冒了出来:说起来…养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家伙是公是母?
他蹲下身,好奇地打量着正在埋头苦干的卡卡西。
小家伙通体墨玉,龟壳纹路玄奥,四肢粗短有力,脑袋小巧,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性别特征。
“龟爷,商量个事儿?”林长生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卡卡西的背壳,“吃饱了让咱看看,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卡卡西正吃得欢,被这么一打扰,立刻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瞪向林长生。
传递来一股极其明确的“变态!”、“滚!”的嫌弃意念,同时迅速把四肢和尾巴往壳里缩了缩,一副“莫挨老子”的戒备姿态。
林长生被它这激烈的反应逗乐了:“嘿!还害羞了?都是自己人,看看怎么了?”
他试图用手指极轻地拨弄一下,想看看能不能让它露出点特征。
卡卡西立刻后退一步,整个龟散发出强烈的“不高兴!”、“再碰咬你!”
的情绪波动,甚至作势要张嘴去啄他的手指,虽然没什么威力,但态度十分坚决。
“行行行,不看就不看!”林长生赶紧收回手,哭笑不得,“脾气还挺大!公的母的又不影响你吃饭干活!”
卡卡西这才稍微放松,一对绿豆眼依旧用“鄙视”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
用屁股对着他,继续埋头啃肉沫,仿佛在表达无声的抗议。
得,性别之谜暂时是解不开了。
林长生摸摸鼻子,放弃了探究。
反正不管是公是母,都是我的龟爷,能寻矿探宝就行。
经过这么一打岔,他因为白天被盘问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紧张和压抑也彻底消散了,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这时,灶台上的粥也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米香弥漫开来。
他盛了一碗粥,就着一点咸菜,坐在门槛上,慢悠悠地吃着。
卡卡西也吃完了它的加餐,慢悠悠地爬到他脚边趴下,惬意地享受着傍晚的宁静,偶尔传递来一丝“满足”的慵懒意念。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色渐暗,小院里只剩下粥碗的热气和一人一龟安稳的气息。
看着脚边慵懒的小家伙,林长生心里一片宁静。
外面风波再大,至少还有这个小院,还有这只脾气不小的乌龟,还有一碗热粥。
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饱饭再说。
稳扎稳打,低调发育,问题不大。
他三两口喝完粥,洗好碗筷,吹熄油灯。
夜色中,他盘膝坐在炕上,再次沉入修炼。
体内内力流转,比往日更加圆融顺畅。
卡卡西也安静地趴在他脚边的软垫上,龟壳上的莹白纹路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而柔和的光晕。
气息与林长生的呼吸节奏隐隐呼应,仿佛也在进行着某种独特的休眠或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