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风暴中心(1 / 2)

林长生(陈铁)走出茶馆,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些镖师关于“半步宗师林三”、“三招败老祖”、“剑指皇帝”、“公然造反”的狂热议论。

他压低了头上的旧斗笠,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回到将作监那相对封闭的环境里。

街道上似乎一切如常,贩夫走卒依旧吆喝,行人依旧匆匆,但他敏锐的灵觉却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氛围。

空气中仿佛多了一种无形的躁动和窃窃私语,许多人的交谈声中,都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

夹杂着“帝都”、“清河镇”、“林三”、“造反”等零星的字眼。

消息传得真快…… 他心中凛然,这恐怕只是风暴的开始。

回到精工坊,他刻意留意了一下坊内的气氛。

匠工们虽然依旧在忙碌,但休息间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的内容,果然也变成了这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听说了吗?清河镇那个林三……”

“嘘!小声点!这事可不能乱说!”

“真的假的?半步宗师?造反?这也太吓人了!”

“千真万确!我小舅子的连襟在郡守府当差,消息都传疯了!”

“清河镇…那不是陈铁老家吗?”有人下意识地朝林长生的方向瞥了一眼。

林长生立刻低下头,拿起一把锉刀,专心致志地打磨着一件刚淬火完的零件。

仿佛对外界的议论毫无所觉,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打手中铁”的模样。

那几个匠工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又继续低声讨论起来,很快转移了话题重心。

“这林三到底什么来头?以前没听说过啊?”

“听说他爹娘早就失踪了,神秘得很!”

“对对!我也听说了,好像牵扯到什么旧案……”

“何止!听说他小时候还有个邻居,叫…叫林什么来着?好像也死得不明不白?”

“嘶……这水可真深啊!”

听到“邻居”、“死得不明不白”这几个词,林长生打磨零件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匀速。果然……开始挖了。

接下来的几天,关于林三的消息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细节也越来越丰富,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处处都在议论。林长生哪怕只是上下工路上稍微留意,都能听到各种版本的传闻。

有说林三乃是前朝忠良之后,家族被当今朝廷冤杀,他忍辱负重,如今神功大成,回来报仇雪恨的。

有说他是得了上古仙人传承,奉天命来推翻腐朽王朝,建立新朝的。

有说他父母并非失踪,而是被皇室秘密囚禁,他造反是为了救出父母。

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说曾在清河镇见过龙气盘踞,预示真龙出世……

而随着林三的名声越来越响,他出身的小镇清河镇,他早已“失踪”的父母,他曾经生活过的点点滴滴,甚至……

他那些早已埋入尘土、无人关注的邻居和故人,都被无数双有形无形的手从记忆的角落里翻捡出来,放在放大镜下仔细审视、揣测、传播!

帝都的密探、各方势力派出的风媒、闻风而动的江湖包打听……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涌入临川郡,涌向清河镇!

一场轰轰烈烈的“背景调查”在无声中全面展开。

精工坊这边,也未能完全置身事外。

这天下午,林长生正在地火炼器室里锻打一件紧要部件,周匠师忽然找了过来。

脸色有些古怪,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普通劲装、眼神却异常锐利的陌生男子。

“陈铁,先停一下。”周匠师的声音比平时严肃了些。

林长生停下铁锤,擦了把汗,看向来人,脸上露出适当的疑惑:“周匠师,有事?”

周匠师侧身介绍道:“这二位是郡府来的差官,有些情况想找你了解一下。”他使了个眼色,“照实说就行。”

其中一名面容冷峻的男子上前一步,目光如刀般上下打量了林长生一番,开口问道:“你就是陈铁?将作监登记册上写着你原籍清河镇?”

林长生心中猛地一凛,但脸上立刻露出“老实巴交”的神情,连忙点头:“回大人,是,小人是清河镇人士。”

“何时来的临川郡?为何入将作监?”

“回大人,小人是去年家乡遭了灾,活不下去了,才逃荒来的临川。

小人家里原是跟镇上的张铁匠学打铁的,有点手艺,蒙将作监不弃,收留考核,才在丙字坊谋了份差事,后来因手艺尚可,调来了精工坊。”

他回答得流畅自然,这是他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半真半假,最难查证。

那冷峻男子盯着他的眼睛:“既是清河镇人士,可曾听说过林三?或者…认识一个叫林长生的?”他紧紧盯着林长生的表情。

林长生脸上立刻露出“惊惧”和“茫然”交织的神色,声音都带上了一丝“紧张”的颤抖:“林…林三?大人说的是…是现在外面传的那个…那个反…反…”

他似乎不敢说出那两个字,咽了口唾沫,“小人…小人确实认得他,他…他原是镇上的邻居,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可他后来…后来…”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脸上露出“心有余悸”和后怕的表情:“大人明鉴!小人早就跟他没来往了!

他…他做的事,跟小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小人就是个逃荒来的苦哈哈,只想安安稳稳打铁过日子!”

他这番表演,将一个胆小怕事、生怕被牵连的普通匠户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另一名男子突然插话,语速加快:“张铁匠?可是清河镇东头那个老张头?他如今何在?”

林长生心中电转,脸上悲戚之色更浓:“回大人…师父他…他老人家去年冬天就…就病故了…

就是因为灾年难过,师父没了,小人在镇上没了依靠,才…才逃难出来的…”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这个借口天衣无缝。死无对证,灾年混乱,无从查起。

那两名男子又反复盘问了几句清河镇的细节、张铁匠的相貌特征、打铁的手艺特点,以及他与林三、林长生等人过去的交集。

林长生对答如流,所有细节都与他提前准备好的“背景故事”完全吻合,神情惶恐又带着底层匠户特有的那种木讷和谨小慎微。

盘问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名男子似乎没发现什么明显破绽,但眼神中的审视并未完全消失。

冷峻男子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炼器室和砧台上的半成品。

语气听不出喜怒:“手艺是张铁匠教的?看着还行。安分守己,莫要与外界乱党有任何牵扯,明白吗?”

“明白!明白!小人明白!小人只懂打铁,什么乱党,小人躲都来不及!”林长生忙不迭地躬身保证。

两名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转身离开。

周匠师跟出去送人,临走前拍了拍林长生的肩膀,眼神复杂。

低声道:“没事了,最近风声紧,上面查得严,特别是清河镇出来的人。你…好自为之。”

林长生连连点头,直到周匠师也离开,炼器室石门关上,他才缓缓直起身,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卧槽!这瓜越来越大,真吃到自己头上了! 他心脏砰砰直跳。

户籍是清河镇这点果然被盯上了!幸好老子早有准备,把‘已故’的张师傅拉出来当了挡箭牌!

他再次无比庆幸自己当初选择潜入将作监的决定。

匠户身份虽然低微,但也是层保护色,而且“师承已故铁匠”这个背景故事,在混乱的灾年后最难查证。

现在我是陈铁,莫得感情的打铁机器!

张铁匠的徒弟,逃荒来的可怜人!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神重新变得沉静。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抡起铁锤。

“铛——!!!”

沉重的锤声在炼器室内回荡,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和杂念都震碎排空。

他必须更稳,更低调,更像一个纯粹的、只关心手中铁料的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