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锜从中军帐里冲出来,脚步踉跄,险些被帐前的石阶绊倒,此刻金兵的号角已刺穿黎明,哪里还顾得上仪态?亲兵连忙牵过战马,马鬃上还沾着晨露,刘锜一把推开亲兵的手,本想徒步奔去东北阵地,可转念一想,还是翻身上马,马鞭狠抽马臀,坐骑嘶鸣一声,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北部沼泽边缘,泾原军的神臂弓阵早已列开。箭手们分作两伍,前伍蹲跪拉弦,后伍立姿搭箭,长矛般的铁箭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咻咻” 声不绝于耳,如密雨般泼向冲来的金兵铁骑。
韩靖扎在箭手堆里,怀里抱着沉甸甸的箭矢,弯腰将箭矢一根根递到箭手手中,指尖被箭杆磨得发红。他见前伍箭手刚射完一轮,立即喊着 “换伍”,侧方神臂弓随即开弓,弓弦震颤声此起彼伏。
金兵铁骑冲了一阵,不少战马中箭倒地,骑兵摔在泥泞里,刚爬起来就被后续箭雨射穿咽喉。完颜兀术在远处看得皱眉,抬手示意撤军。与此同时,兀术麾下将领韩常正领着一队步兵,猫着腰钻进东北的芦苇丛,芦苇秆被晨雾裹着,黑影在里面挪动,朝着神臂弓阵的侧翼摸去。
刘锜的战马刚到塔楼下方,他直接跳下马背,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塔楼。登高望去,北部的金兵已列成扇形,黑压压一片压过来,半干的沼泽地被神臂弓挡了第一波冲锋,可芦苇丛里的动静让他心头一紧,他眯眼细看,见芦苇丛里的干土袋铺成窄路,金兵猫着腰沿袋而行,离神臂弓阵地只剩半里,刀刃的寒光在芦苇缝里一闪而过。
“不好!东北方向有金兵偷袭!” 刘锜猛地嘶吼,声音因急切而沙哑。他一把抓过身边的传令官,指着芦苇丛方向:“升红旗!快骑马来回传令,支援侧翼!”
传令官不敢耽搁,立即将红旗升上塔楼,红色旗帜在晨雾中格外扎眼。他翻身上马,快马奔进步兵阵,边跑边喊:“东北侧有金兵偷袭!弓弩手戒备!步兵速速支援!”
韩靖刚递完一捆箭,听闻喊声,立即站起身,反手拔出腰间的细身长刀,往东北方向望去,正迟疑着,就被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士兵拉住:“新来的,跟紧我!芦苇地里泥深,小心脚下陷足!”
韩靖跟着这队步兵摸进芦苇丛,刚走没几步,领头的中年士兵突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后退三步!” 他压低声音,话音刚落,芦苇丛前方就传来 “沙沙” 的响动,十几个金兵的脑袋探了出来。中年士兵吹了声口哨,藏在队伍后的弓弩手立即上前,箭头对准芦苇丛,“放!”
箭矢如飞蝗般射去,芦苇丛里顿时传来惨叫,几个金兵中箭倒地,剩下的人慌了神,转身想逃。可这一轮箭雨也暴露了宋军的位置,只见一个身披乌金宝甲的金将率先冲出芦苇丛,正是韩常,他左眼上中了一箭,箭杆还插在眶里,却浑然不觉痛,挥着朴刀就朝弓弩手砍来。
“韩将军!” 金兵们连忙跟上去,韩常却一把扯下箭杆,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撕下战袍一角,胡乱裹住左眼,随即朴刀横扫,两个弓弩手躲闪不及,被砍断脖颈,鲜血喷溅在芦苇上。
“给我杀光这群宋狗!” 韩常怒吼,声音里满是暴戾,金兵们受了鼓舞,举刀冲上来,与宋军步兵厮杀在一起。
韩靖握着细身长刀,左劈右撩,刀身轻盈,避开金兵的朴刀后,刀刃总能擦着对方的甲缝划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可他总下不了杀手,倒下的金兵大多只是受伤,有的忍痛爬起来,又举刀朝他扑来。
“你他妈傻吗?杀人留手,就是送死!” 中年士兵一边砍杀金兵,一边朝韩靖大喊。韩靖心头一紧,太平宫教他 “止戈为武”,可眼前的战场,还没等他回应,韩常已冲到中年士兵身前,朴刀横扫,寒光闪过,那士兵竟被拦腰斩断,内脏混着鲜血喷溅而出。他圆睁着眼看向韩靖,喉咙里咳出鲜血,最后挤出一个字 “跑” ,轰然坠地。
韩靖大脑一片空白,这队探路的宋军已被屠戮殆尽,只剩他孤身一人。韩常提着滴血的朴刀,一步步朝他走来,眼里的凶光让人胆寒。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呐喊声,一队宋军步兵方阵冲到韩常面前,盾牌手在前,刀斧手在后,他们一把将韩靖拉进队里,随后刀剑如林,朝韩常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