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济先生淡定的闭眼站在人群后面,药堂的伙计们护着几个布袋跟在身后,慕楚的手紧紧攥着依依的袖口,默默的等待。
皇城大门巍峨如山,朱红的门板此刻紧闭着。人潮挤得水泄不通,每个人的脸都贴着前面人的后背,呼吸里满是汗味、雪味和说不清的恐慌。禁军将士横枪而立,把百姓拦在三丈之外。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最前面的汉子涨红了脸,拳头攥得紧紧的,“金贼都杀进城了,我们也需要庇护!”
“开门!” 一个穿青衫的书生挤到前面,虽面色苍白,声音却带着几分倔强,“天子常说仁义爱民,如今百姓遭难,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们死在金贼刀下?” 他的话像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情绪,更多人跟着喊 “开门”,声浪撞得皇城的门环都微微发颤。
“都来这边!”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只见街角处,几个百姓扛着架木梯跑过来,“哐当” 一声搭在皇城墙上。最前面的汉子手脚麻利,踩着梯阶往上爬,“不开门,咱们就自己翻过去!”
人潮顿时往梯子处奔涌,你推我搡,有人被踩掉了鞋,有人被挤得撞在墙上,却没人肯退。那汉子爬得飞快,眼看手就要摸到城垛,突然 “嗖” 的一声,冷箭如流星般掠过,正中他的咽喉。
汉子身子一僵,嘴里喷出一口血,从墙头直挺挺栽下来,重重砸在雪地里。
人群瞬间静了,连哭喊都停了。这时,城墙上传来弓弦响动,上百名禁军沿墙排开,长弓拉得如满月,箭尖齐刷刷对准了城下的百姓。墙下居民每个人都瞪着眼,望着城墙上那些熟悉的甲胄,万没想到大敌当前,皇城禁军,此刻竟把箭对准了自己人。
“你们…… 你们敢射杀百姓?” 那青衫书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城墙上的人,“你们忘了你们吃的是谁的粮?领的是谁的军饷?你们坚守官家不出,让我们去外面搬滚木雷石?”
这质问像把刀,捅破了最后一层纸。人群的恐惧瞬间变成愤怒,有人喊 “别跟他们废话!翻上去”,更多的梯子被扛了过来,木梯撞在城墙上的 “咚咚” 声,混着百姓的怒吼,震得地面都在颤。
有猎户出身的汉子,从怀里摸出短弓,搭上箭就往城墙上射 —— 箭没射中禁军,却擦着城垛飞了过去。然而面对百姓的骚乱,城墙上的箭顿时如雨般落下,纷纷射向城下老百姓。
依依突然抽出腰间的短剑,剑鞘 “当啷” 掉在地上。她手腕舞起剑花,护在兴济先生身前,小脸绷得紧紧的:“先生,我们先退,稍后再做打算。”
慕楚和三七、三九躲在布袋后方,目光扫过人群,突然看见个穿残甲的士兵。他左腿裤管被血浸透,每走一步都往雪地里渗血,肩上却扛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用没受伤的右臂紧紧护着她。
“别怕。” 士兵喘着粗气,嗓子干裂,声音沙哑,却带着股子韧劲,“某带你爬上去。”
小姑娘的脸埋在他的甲片里,小手抓着他的衣襟,小声说:“叔叔,我爹娘……还在外城。”
“先活着。” 士兵打断她,咬着牙一步一步往梯子挪。
皇城的墙近两丈高,没了梯子的人,就踩着同伴的肩膀往上爬。有个年轻妇人,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婴儿,被挤得站不稳,突然朝着城墙上嘶喊:“各位军爷,求你们把孩子递上去!我给你们磕头了!”
她 “咚” 地跪在雪地里,额头重重磕在冻硬的地面上,一下、两下…… 青肿很快漫上额头,雪水混着血顺着脸颊往下流。城墙上有个禁军犹豫了,手渐渐放下了长弓,然而身后的校尉突然大喝:“继续放箭!违抗命令者——斩!”
于是他再次拉起了弓,闭上眼,将一根又一根的箭矢射了出去。
一支正中妇人的太阳穴,她身子一软,怀里的婴儿 “哇” 地哭起来,从她怀里滚落在雪地里。慕楚眼疾手快,猛地冲过去,在人群踩到孩子之前,一把将婴儿抱在怀里。那婴儿的襁褓沾了雪,冻得他小身子发抖,慕楚连忙将婴儿裹紧,退回依依身边。
城墙上,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小伙正往上爬。他的手抠着砖缝里的冰碴,指甲翻了过来,鲜血顺着砖缝往下滴,却没松一下。”
小伙的手终于摸到了城垛,他刚要翻身,一支箭突然射中他的眉心。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进垛口,两只手还死死扣住墙砖,慢慢地变得僵硬。
内城尚且如此,外城却早已惨不忍睹。
城东的街市曾是汴梁最热闹的地方,张老栓的粮铺就开在街角。此刻他刚把三岁的孙子塞进柜台下的暗格,就听见 “哐当” 一声巨响 —— 门板被金兵踹开,木屑飞溅,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两个金兵提矛而入,玄铁铠甲上沾着的血还没干,矛尖也滴着血珠,扫过空荡荡的货架。怒斥道:“老东西,粮呢?” 随后一脚踹在张老栓的膝盖上。
张老栓 “噗通” 跪地,膝盖磕在青砖上,疼得他倒抽冷气:“将军饶命…… 粮都被衙门收走了,就剩昨日领的一把糙米,全在这儿……” 说罢从衣袋里抓出来一把混着土的碎米。
然而还没等把米递上,长矛就像毒蛇般刺来,从他的胸膛透进去,又从后背穿出来。张老栓瞪大了眼,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矛杆,喉间 “嗬嗬” 响着,伸手想摸暗格的方向,却被金兵一脚踢开。他的身体撞在货架上,手里的碎米哗啦啦掉下来。
暗格里的孩子把嘴咬得紧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敢哭出声 —— 爷爷昨天还跟他说,哭会引来金狗,要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