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五日,郭京终于带着这七千七百七十七人,来到了宣化门。此时的宣化门,早已是疮痍满目,城墙上布满了箭孔和凹痕,城下的尸体堆得像小山一样,血腥味混着泥水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呕。
姚友仲听说郭京要在这里 “做法退敌”,连忙从东水门赶了过来。他看着郭京身后那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 “神军”,有的还拄着拐棍,有的怀里揣着刚领的米袋,哪里有半点军人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郭京的鼻子骂道:“郭先生!这就是你说的六甲神军?他们连兵器都没有,连路都走不稳,怎么退敌?你这是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郭京斜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屑:“你这无名小卒懂什么?贫道的法术,岂需寻常兵器?待贫道施法,他们自会有神力附体,金人在他们面前,不过是蝼蚁罢了。你不懂神术,就别在这里胡言乱语,耽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姚友仲还想争辩,却被孙傅伸手制止。孙傅摇了摇头,低声说:“姚将军,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信郭先生一次。万一他真的能召来神军,那东京城就有救了。”
姚友仲看着孙傅,又看了看眼神里燃起希望的开封百姓,只能咬咬牙,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心里清楚,这根本就是胡闹,可他现在无兵无粮,除了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郭京走到搭起的阵台上,拿起桃木剑,又开始念咒。他身后的七千多人,有的东张西望,有的假装跟着念;有的缩着脖子,冻得瑟瑟发抖;还有个老卒偷偷从怀里掏出半块饼,趁着没人注意,往嘴里塞了一口。哪里有半点 “神兵” 的样子?
郭京念了半天,嗓子都干了,城外的金兵居然开始叫嚣起来。金军大帅粘罕亲自带着一队骑兵,在城下骂阵,声如响雷:“宋狗!快开门投降!不然本王踏平你们的京城,把你们的皇帝抓来当马骑,哈哈哈哈!”
孙傅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上前问:“郭先生,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郭京心里也慌了 —— 他哪里会什么法术?现在再怎么念咒,也没用。他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主意,对着身边的守城士兵大喊:“快!打开宣化门!神兵需借城门而出,方能冲锋陷阵!若紧闭城门,反而会阻碍神兵的路!”
“什么?” 姚友仲大惊失色,冲上前拦住士兵,“万万不可!城门一开,金兵就会冲进来!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休得胡言!” 郭京厉声道,从怀里掏出赵桓赐予的金牌,高高举起,“耽误了神兵降世,你担待得起吗?谁敢阻拦,就是抗旨不遵!”
孙傅也犹豫了,他看着郭京坚定的眼神,又想起赵桓的嘱托。最终,他还是咬紧牙关挥了挥手,对着守城士兵说:“开门!”
守城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命令,只能缓缓拉动闸口。“嘎吱 ——” 一声巨响,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门外黑压压的金兵。
粘罕正带着骑兵在城下叫嚣,忽见城门居然开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真投降啦!”
话音未落,他率先拍马冲锋,手中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弯月。身后的金兵铁骑喧嚣而上,马蹄声震,冲过城门。
郭京见金兵冲了进来,吓得魂飞魄散,扔掉桃木剑,转身就跑,嘴里还喊着:“不对!神兵反悔!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可此时再关城门,已经来不及了。金人的骑兵已经冲了进来,挥舞着长刀,见人就砍。郭京带来的七千多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四散奔逃,有的被金兵砍死,有的互相踩踏,有的干脆跪在地上投降,哭喊着求饶。
姚友仲拔出佩刀,大喊:“跟他们拼了!” 他带着身边仅有的几百名西军老卒,冲上去阻拦金兵。可他们早已饿得手软,哪里是金兵的对手?金兵的马刀落下,宋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鲜血染红了城门下的雪地,触目惊心。
孙傅挺直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看着冲进来的金兵,看着四散奔逃的 “神军”,看着浴血奋战的姚友仲,终于明白自己被骗了。他眼眶一热泪水掉了下来,嘴里喃喃着:“陛下…… 臣有罪…… 臣害了东京…… 害了大宋……”
城中各处百姓听到城门被破的消息,顿时陷入了恐慌。有人往家里跑,想带着家人逃命;有人往皇城方向逃,希望能得到皇宫的庇护;可金兵已经开始在城内烧杀抢掠,房屋被点燃,浓烟滚滚,哭喊声响彻云霄,昔日繁华的东京城,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依依和慕楚躲在药堂里,兴济先生指挥几位学徒将草药一盒又一盒地倒进布袋。慕楚愤怒地说:“师姐,你当时为什么不杀了郭京,你为什么让朝廷将他带走?”
依依攥紧拳头,一声未吭。
宣化门处,姚友仲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砍倒了一个金兵,可身后又冲上来两个金兵,两把马刀同时劈在他的背上。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染红了身下泥泞的雪。他望着皇城的方向,眼里满是不甘 —— 他守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没能守住东京城,没能守住城里的百姓。
金兵越来越多,很快东京外城沦陷。大多百姓逃进内城,将城门死死抵住。皇城的高墙内,赵桓在大庆殿里,听到城破的消息,吓得瘫坐在龙椅上。他终于明白,自己寄予厚望的 “神法”,不过是一场荒唐的骗局。
雨雪还在下,落在东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落在死去的人身上,落在燃烧的房屋上,落在绝望的百姓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