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赶到城头,只见十几个金兵已踩着云梯露头,为首那金将手持狼牙棒,一棒便砸翻两名宋兵。姚友仲见状快步攀上城楼,丹田内残余气力涌遍全身,挺枪如蛟龙出洞,直刺那金将后心。金将正逞凶间,忽觉背后风急,待要转身格挡,枪尖已透甲而入,穿胸而过。他闷哼一声,尸体带着血箭从三丈高的城墙上摔下,砸在金军阵中,惊得众人一阵骚动。
“杀!” 姚友仲抽枪换刀,腰间环首刀泼洒如银练,近身金兵无不血溅当场。可金军攻势如潮,杀退一个又涌上来两个,一名金兵瞅准空隙,弯刀直劈他肩头。姚友仲避无可避之际,身旁老卒王二猛地扑上,用胳膊硬生生挡了一刀 ——“噗嗤” 一声,鲜血喷溅,王二的胳膊竟被砍得骨茬外露。
“将军,云梯太多了!砍不完啊!” 士兵们嘶声呐喊。姚友仲扫眼望去,城下云梯如数十条毒蜈蚣,顺着城墙蜿蜒而上,金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密密麻麻望不见尽头。他牙关紧咬,忽的振臂高呼:“拿火把来!火油何在?”
几名士兵急抱火把奔来,姚友仲抢过一支,蘸满火油,运力猛掷出去。火把如流星坠向最近的云梯,“腾” 的一声,烈焰冲天而起,梯上金兵惨叫着跌落,或摔得脑浆迸裂,或坠入火中化为焦炭。其余宋兵见状纷纷效仿,火把、火油桶接连砸下,朝阳门楼下顿时成了一片火海,金军的喊杀声中混着凄厉的哀嚎。
“还是李纲大人当年的法子管用!” 姚友仲抹了把脸上血污,嘴角勾起一抹惨笑,“若大帅在世,见某今日这般厮杀,怎会只重用某那临阵脱逃的大哥?”
此一战,姚友仲率部斩杀金兵数百,焚毁云梯七架,可身边的西军老卒也折损了一百余人。待金军鸣金收兵,他瘫坐在城垛上,望着满地尸骸与凝固的黑血,腹中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呕出胆汁 —— 他本是偏将,临危受命,终究是未经这般恶战,强撑的血气散去后,只剩刻骨的疲惫。
两日后的十一月十日,更大的危机骤至。金军再转攻势,数万兵马齐聚南薰门,此次竟带来了改良的 “洞子”—— 那掩体以厚木板为骨,外裹三层湿牛皮,箭矢射之不入,烈火焚之不燃。金兵躲在洞子中,如土鼠般直冲到城墙下,铁镐铁锹齐挥,竟是要挖地道穿城而入。守将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派人求援,姚友仲闻讯,翻身上了那匹瘦骨嶙峋的战马,一路疾驰而来。
登上南薰门城楼时,金兵的地道已挖了半截,城根下的土层微微隆起,隐约能听见地下的挖掘声。姚友仲围着城楼疾走三圈,忽然停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快!搬投石机的磨盘石来!再抬毒药、粪水上城!”
士兵们虽不解其意,却不敢怠慢,顷刻间将磨盘大小的石块扛上城头。姚友仲亲自掌舵,喝令众人发力,石块如惊雷般砸向洞子 ——“咔嚓” 一声脆响,湿牛皮崩裂,木板断成数截,里面的金兵吓得屁滚尿流往外逃,刚探出头便被城上乱箭射成刺猬。
可地下的金兵仍在顽抗,地道越挖越深,城内土层已开始松动。姚友仲急带人手奔下城楼,在地道上方凿开一个小口,厉声喝道:“灌!把毒药粪水往里面灌!”
腥臭的粪水混着熬煮的毒药倾泻而下,地道中顿时传来鬼哭狼嚎般的惨叫,污血混着臭水从洞口溢出,熏得城上士兵阵阵作呕。姚友仲立在一旁,眉头却未舒展 —— 他知道,金人有的是攻城之法,今日破了洞子,明日不知又会使出什么阴招,而城中军民,已快撑不住了。
金人退去后,姚友仲再次上书催粮,奏折却如泥牛入海。又过了两日,宣化门开战,这根稻草终于压垮了摇摇欲坠的守军。此次金军由主帅粘罕亲自督战,金鼓擂得震天响,金兵士气大振如疯虎般往城上冲。城北守将高师旦率五千人死守,他身披重甲,手持斩马刀,身先士卒砍倒十几个登上城楼的金兵,可背上终究中了三箭,最后一箭穿透胸膛,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城砖。
姚友仲立在远处城头,看着高师旦的尸体被金兵踏过,心中五味杂陈。他本因军中无粮欲拒守,可眼见将士们浴血而亡,终究是咬碎了牙 —— 这城,不能丢!
此日宣化门险些被破,五千守军依靠城防优势,竟也折损大半。朝廷闻知,这才慌了神,急令在城内征召市民助守。老弱妇孺皆被赶上城头,有的手持菜刀,有的握着木棍,甚至有孩童抱着石块发抖。姚友仲赶到禁军军营时,见一群百姓被士兵驱赶上城,其中老者须发皆白,孩童不过七八岁,顿时气血上涌,指着领兵校尉怒斥:“这般手无寸铁之人,上城何异于送死?!”
校尉满脸苦涩:“将军,朝廷有令,若再守不住,我等皆要问斩啊!”
姚友仲默然无语,只觉心口如被刀割。好在此时,唐恪总算批了他的奏疏,军粮开始陆续拨付,可那数量少得可怜 —— 守军五人一组,每日仅得一斗米,掺着树皮煮成稀粥,勉强吊着性命。士兵们饿得手软,连刀都握不稳,更遑论开封市民?衙门为凑军粮,挨家挨户搜刮,但凡有米面者尽数上缴,再按户每日发一斗米。这般 “围城节粮” 之下,东京城内 “饿死者日以千数”,街巷中随处可见饿死的百姓,有的全家相拥而亡,尸体早已僵硬。更有甚者,饿极了的军民竟开始啖食尸体,昔日繁华帝都,竟成了人间炼狱。
那日姚友仲巡城,见城墙根下坐着个老妇人,怀中抱着早已气绝的孙儿,眼神空洞如枯井,口中喃喃:“粮呢?陛下的粮呢?” 话音未落,两名士兵冲上前,竟抢走了她怀中的孩童。
姚友仲别过脸,眼眶发烫,却不敢再看。他也不知道粮在哪里,只知道朝堂上的议和使者日日往金营跑,金银珠宝送了一船又一船,可金人的条件却越发苛刻,始终谈不拢。
十一月十二日夜,寒风卷着雪粒子,姚友仲坐在东水门箭楼中。城外金军的营火连绵数十里,将半边夜空染成血红,像极了城墙上凝固的血。身边的年轻士兵抱着刀睡着了,脸上满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恐惧。姚友仲摸出怀中的半块炊饼 —— 这是他今日的口粮,饼上已生了霉点,他却舍不得扔。他掰下一半,轻轻推醒那士兵。
士兵睁眼看到炊饼,眼泪顿时涌了上来,哽咽道:“将军,我们…… 还能守住吗?”
姚友仲抬头望向皇城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宫城的轮廓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只有几点稀疏的灯火,像鬼火般闪烁。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执拗:“守一天,是一天。别怕,西军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