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锣响,队伍缓缓驶出府衙。磁州的集市上,行人稀稀拉拉,叫卖声有气无力 —— 货摊上摆的多是糙米、杂面,偶有几捆野菜,蔫得打了卷。街头巷尾往来的多是妇孺老弱,脸上带着菜色,青壮年怕是早应募入了伍,连街上的风都带着股说不出的萧索。
赵构坐在车里,伸手撩开窗帘一角。窗外的百姓纷纷驻足,目光投过来,有好奇,有担忧,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人越聚越多,原本就不宽的道路渐渐被挤得更加狭窄,马车慢得像蜗牛爬,前面的卫兵有气无力地喊着:“康王出行,闲杂人等退让。”
“唐迎!去把人疏散开!” 王云在马上回头喊,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唐迎拍马上前,举起腰间令牌朗声道:“诸位乡亲,康王殿下有要事在身,时间紧迫,还望大家让出道路,多谢体谅!多谢!”
有几个百姓往后退了退,可沿街的人实在太多,你挤我我挤你,像一锅煮稠了的粥。王云看得焦躁,扬手就骂:“废物!跟这些贱民废什么话?等割了河北,他们连大宋子民都不配当!” 话音未落,长鞭 “啪” 地甩出去,正抽在身旁一个挑着菜担的老丈肩上。
老丈 “哎哟” 一声,粗布褂子顿时裂了道口子,血珠顺着破口渗出来。周围的百姓 “哗” 地炸了锅,纷纷往后缩,却挤得更凶,几个孩童被吓得 “哇哇” 大哭。其中一个穿红袄的娃娃哭声最响,像根引线,终于有人忍不住吼道:“狗官!你刚才说要把河北送给金人?”
“是又怎样!” 王云眼睛都红了,长鞭再甩,“啪” 地抽在那汉子脸上,一道血痕瞬间肿了起来。汉子疼得倒在地上打滚,周围的百姓顿时红了眼。
“狗官还敢伤人!” 有人扑上来夺王云的鞭子,更多人拥挤过来,瞬间把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康履慌忙跳下马,跑到车窗边,声音发颤:“殿下,民情有些激愤,您出来说几句吧?”
赵构在车里皱起眉:“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把子民当贱民,换谁不气?”
“可再闹下去要出乱子啊!” 康履急得直搓手,手心全是汗。
赵构叹口气,刚撩开车帘,就见几个百姓已把王云从马上扯了下来。棍棒、拳脚像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王云的惨叫声混在怒骂里,刺耳得很。“大家冷静,切莫动怒啊!” 赵构扬声喊,可街市上早已乱成一锅粥,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人潮里。
唐迎见赵构出面,忙翻身下马往人堆里挤,一边拦一边劝:“大家冷静,息怒,息怒啊!” 可眼前的混乱忽然让他想起开封城口朱勔被活活打死的景象,额头突然一阵剧痛,意识开始模糊,身子跟着人群晃来晃去。恍惚间,听见赵构朝他大喊:“唐迎!去找宗泽将军!快去找宗泽将军!”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看清马车已被围得密不透风,赵构正扒着车厢门朝他挥手。唐迎咬咬牙,抽出腰间朴刀,反手 “噌” 地钉进旁边的墙缝,借力一纵翻上墙头,脱出人群,踩着瓦檐往州府方向跑,身后的哭骂声越来越远。
当宗泽带着兵赶到时,街市上已渐渐静了。王云躺在地上,已经被殴打踩踏成了一个血人,早已没了声息,周围的百姓见了兵,全都隐匿在了巷子里,只有几个胆大的远远望着。康履还保持张开双臂护着赵构的姿势,眼下两行泪痕,脸色惨白如纸。唐迎站在宗泽身后,咽了口口水,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头脑混沌,全靠意志力撑着没晕倒。
众人僵立了良久,宗泽才缓缓开口:“护送康王殿下回府衙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