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本端着酒杯,见他这模样,像被石子砸了的水缸,“噗” 地喷出声来,酒液溅在衣襟上也顾不上擦。赵野忙瞥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用袖子挡着嘴才没笑出声。
韩世忠赶紧伸手把成闵拽上座位,凑到他耳边低低道:“又不是见大帅,哪用行这大礼?”
成闵脸涨得通红,脖子都赤了,双手在身侧绞成一团,重新坐定时,脸上挤出几分憨憨的笑,眼神却瞟着桌上的酒肉,活像只惦记骨头的狗。
“快吃吧。” 王渊抹了把嘴,把笑劲压下去,指着盘子道,“一路上定是饿坏了,到了这儿便是自家人,不用拘束。”
“正是。” 赵野拎起一只油光锃亮的鸡腿,往成闵碗里一放,骨头上的酱汁溅了些在桌面上,“将军饭量大是好事,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哎呦,多谢大人!” 成闵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尴尬了,抓起鸡腿就往嘴里送,咔嚓一声咬断了骨头,吃得比先前更欢实了。
韩世忠望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再看看赵野与王渊脸上不仅没有嫌恶,反倒带着几分江湖人的爽快,紧绷的肩膀才渐渐松了些,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烧酒入喉,带着股烈劲,倒把一路的风尘都熨帖了几分。
酒过三巡,韩世忠放下酒杯,趁着酒意凑近赵野身侧说道:“赵大人,下官进城时瞧了瞧城防,墙体倒是坚固,设施也还算齐整。只是金人攻城器械厉害,下官在东京时,曾得李纲大人指点,懂了些布防的法子,或可让大名府再无惧那金狗袭扰。”
王渊眼睛一亮,也往前凑了凑:“哦?愿闻其详。”
“首先得号召百姓组民兵,” 韩世忠屈指算着,摇头晃脑地说道:“派一万人绕城楼挖壕沟,再调一万人修瓮城,城中多收滚石、火油……”
“韩将军。” 赵野忽然抬手,指尖捻着胡须,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不是此法不妥,只是大名府连妇孺算上,军民也不足十万人。这般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府库实在支应不起啊。”
韩世忠一愣,随即抚掌笑道:“嗐,瞧我这记性,净搬李纲大人的《御戎五策》了。”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卷文书,油纸包得严实,“这是下官带的抄本,两位大人可拿去细看。至于大名府的布置,不急,不急。”
赵野接过文书,眼光在封皮上端详:“韩将军的见识,赵某信得过。只是大名府守军不过五千,城防之事,眼下确不急切。” 他抬眼望向窗外,日暮余晖撒亮青砖黑瓦,“金人既已北撤,我等也不必过于忧心,先歇几日。两位将军不妨在城里走走,熟悉熟悉情形。”
王渊忽然拍了拍韩世忠的肩膀,力道不轻:“我这五千将士,就交与韩将军调遣了。”
韩世忠一怔,酒杯差点脱手:“王将军这话…… 所谓何意啊?”
“哈哈哈,倒忘了说。” 王渊笑得爽朗,“今日早些时候,东京军令已到,调我带领先锋军去镇守赵州。良臣兄已至,正好交接。”
韩世忠恍然,拱手道:“原来如此,韩某定不辱命。”
饭后,成闵随侍从去布置居所,韩世忠与赵、王两位大人继续饮酒,酒气上头,三人闲聊起来,韩世忠说着东京守城时的惊险,赵野插几句政务,王渊则拍着大腿讲些战场趣闻,侍从将烛火点亮,不知攀谈多少时许,谯楼竟敲过三更,这才各自起身,带着几分酒意回房歇息,帐内只剩残烛摇曳,映着案上凉透的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