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蝉鸣透过窗纸,为郡守府正堂平添了几分燥热。周晏斜倚在角落的立柱旁,胸口的箭伤虽已结痂,却仍在隐隐作痛。他小心地调整着站姿,试图在议事时寻个舒服些的姿态。
“将军,新募兵卒已逾四千,然库府甲胄兵械短缺近半!”曹洪的声音带着砂石摩擦般的粗粝,他大步流星走到堂中,铁甲铿锵作响,惊破了午后的宁静,“昨日点验,新兵中尚有千人手持木棍操练。若此时有战事,难道要他们以血肉之躯抵挡刀剑么?”
曹操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黄花梨木案几,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堂下众人。那敲击声不急不缓,却让每个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这时,枣祗上前一步,这位主管粮草的文官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自将军发布招贤令以来,各地流民蜂拥而至,如今已逾万人。每日耗费粮米巨万,库中存粮仅够半月之用。长此以往,恐生变乱啊。”
周晏注意到荀彧站在曹操身侧,虽神色如常,但手中竹简已被捏得发白,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凸起。这位总揽政务的谋士,这些日子的确操劳过度了。
“本地几家大户,承诺的助粮拖延未至。”程昱冷峻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像一块冰投入热汤中,“卫家、张家前日派人传话,说是春收不及,要延后半月。分明是心存观望,试探我军虚实!”
“军中亦不安宁!”夏侯渊忍不住抢前一步,黝黑的脸上满是愤懑,右手不自觉地按在刀柄上,“俺部下与乐文谦的部下为争抢营地,昨日险些火拼!若非子和及时赶到,怕是已经见血了!”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被抛出来,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夏侯惇听得烦躁,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这许多鸟事!真不如上阵杀敌来得痛快!”
堂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门外侍卫巡逻的脚步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操练呐喊。曹操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个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身影上。
“子宁,”曹操突然点名,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对此纷乱局面,可有以教我?”
周晏心里哀叹一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吞吞地从阴影中挪出来。他先是对曹操施了一礼,又转向众人环揖一周,这才有气无力地开口:
“将军,”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问题虽多,一件件理便是。这就像解乱麻,越是着急用力,越是纠缠不清。”
他缓步踱到堂中,阳光照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那双原本慵懒的眼睛却渐渐清明起来。他先看向还在气哼哼的曹洪:
“子廉将军所虑极是。不过甲胄兵械之事,当先做个'预算'。”他见曹洪面露疑惑,耐心解释道,“就是预先核算未来半年的进项与必要开销。比如,我们现有多少铁料,能打造多少兵刃;库中还有多少布帛,可制作多少战袍。量入为出,方能心中有数。若是铁料不足,可先集中打造枪头,木杆易得;若是布帛短缺,可先制皮甲,遮护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