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兵所虑,不无道理。”陈远并未动怒,平静道,“然,堵不如疏。漠南诸部亦需生存,我朝严控边贸,他们若得不到所需,便会铤而走险,寇边抢掠。开放有限互市,以商路代兵路,使其依赖我朝货物,其部民生计系于我手,反而更能使其安定。”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至于资敌之忧,大可不必。铁器只限农具、锅釜等生活用具,严禁军械流出。交易过程,需由官府严格监管,定点、定量、定品。所得税收,五成上缴国库,五成留于宣府,用于整饬军备、改善民生。此乃‘以胡制胡’,‘以商养战’之策!”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永芳:“李总兵久镇宣府,当知边境冲突,十之七八源于小规模抢掠,而非大规模入侵。若能让其部民通过贸易获得生计,谁又愿提着脑袋来抢?边境安宁,将士亦可休养生息,此乃双赢之局。”
李永芳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但看着陈远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其身后代表皇帝权威的王命旗牌,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低头道:“总督大人高瞻远瞩,下官……遵命。”
其他将领见总兵都服软,也纷纷附和,只是眼神中的疑虑并未消散。
陈远知道,光靠命令无法让人信服。他继续道:“新政推行,非一日之功。本督会亲自坐镇张家口,主持新市开辟事宜。宣府镇需抽调得力干员,组建榷场督理分署,负责具体事务。同时,边军需加强巡哨,确保互市期间边境安全,若有部落敢借机生事,坚决打击,以武促和!”
“下官等领命!”这一次,众人的回应整齐了不少。
会议结束后,陈远并未在总兵府久留,而是直接带着属官和护卫,前往张家口堡实地勘察。李永芳本想安排盛大的接风宴,也被陈远以“军务紧要,不必虚礼”为由婉拒。
站在张家口堡残破的城墙上,望着堡外一望无际、被积雪覆盖的荒原,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蒙古包,陈远心中豪情与压力并存。在这里开辟新市,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风险极大。但若能成功,其带来的边境安宁与经济效益,也将是巨大的。
“侯爷,此处地势开阔,利于管控,但也易受袭击。”随行的宣府参将指着地形介绍道,“而且,水源稍远,若要设立固定市场,需解决饮水问题。”
陈远仔细听着,不时发问。他深知,细节决定成败。新政的推行,必须建立在周密的规划和强大的执行力之上。
夜幕降临,陈远在张家口堡简陋的官署内,挑灯夜战,与带来的文吏和几名宣府本地熟悉边情的佐贰官,一起完善新市规划,制定管理细则,核算初期投入。
窗外,是宣府凛冽的寒风和无边夜色。窗内,是决定北疆未来格局的蓝图在一点点绘就。
陈远知道,他在宣府的一举一动,都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京师,传入寿宁侯及其背后势力的耳中。他选择在此时此地,高调推行新政,既是为了北疆的长治久安,也是为了向对手展示他不可动摇的决心与能力。
那枚藏在胸口的铜符,如同一个沉默的警告,也像一个待燃的火种。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将这把足以烧塌半个朝堂的大火,精准地投掷出去。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将宣府这把钥匙,牢牢握在手中,打开北疆新局的大门。风雪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