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隼的“意外”逃脱,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陈远表面震怒,下令全城搜捕,暗地里却将最精锐的追踪力量全部投入,死死咬住灰隼的尾巴。这条老狐狸果然狡诈,出城后并未直接前往野狐沟,而是在大同周边绕了几个圈子,甚至冒险潜入了一个之前监控过的、与张诚有牵连的废弃庄园,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借着夜色掩护,如同鬼魅般向着西南方向的野狐沟潜行而去。
前方的追踪情报不断传回,陈远心中大定。他知道,收网的时刻正在临近。但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自乱阵脚。他将追捕灰隼和监控野狐沟的具体事宜全权交由毛骧负责,自己则将精力转回了大同镇的日常治理。
毕竟,扳倒奸佞、肃清边患只是手段,让这片土地重焕生机、让边民安居乐业才是根本。冯胜、张诚的倒台,清除了最大的毒瘤,但留下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军屯废弛,吏治涣散,民生凋敝,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难题。
这日,陈远在督理衙门召见了大同府及下辖各县的主官。这些官员大多是在冯胜、张诚时期被提拔或不得不依附于其的旧吏,面对这位手段酷烈、圣眷正隆的新晋伯爷,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陈远没有绕圈子,直接将王账房审计整理的、关于各州县钱粮积欠、刑狱积案、以及军屯被侵占情况的初步报告摔在了案上。
“诸位,”陈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冯、张逆党伏法,乃陛下天威,亦是尔等弃暗投明、戴罪立功之机。过往种种,若确系受其胁迫,情有可原,本官可不予深究。”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堂下噤若寒蝉的众官员:“然,自即日起,若再有玩忽职守、贪墨渎职、或是阳奉阴违、阻碍新政者,休怪本官不讲情面!这大同的天,已经变了!”
众官员连称不敢,额头冷汗涔涔。
“当下之急,有三。”陈远竖起三根手指,“其一,清丈军屯,核实兵员。限尔等一月之内,将所辖区域内所有军屯田亩、在籍兵员重新造册核验,凡有侵占、隐漏者,主动呈报,可从轻发落。若待本官查实,严惩不贷!”
“其二,梳理刑狱,平反冤屈。所有积压案件,限期两月内审结。若有冤假错案,一经查实,即刻平反,并追究原审官员之责!”
“其三,劝课农桑,安抚流民。今秋税赋,凡因战乱、灾荒确有困难者,可据实情酌情减免,并由官府设法借贷种子、农具,助其恢复生产。对于流落边境的难民,要妥善安置,编入户籍,授以荒田,使其有所依归。”
这三条命令,条条切中时弊,也条条触及了旧有利益格局。清丈军屯,动的是军官们的“私产”;梳理刑狱,翻的是旧案,可能牵扯到之前的关系网;安抚流民、减免税赋,则需要地方官府拿出实实在在的钱粮和精力。
堂下众官员面面相觑,有人面露难色,有人眼神闪烁。
一位年纪颇大、在大同为官多年的老通判,壮着胆子出列,拱手道:“伯爷明鉴,您所令之事,皆是为国为民之良策。只是……军屯积弊已久,牵涉众多,急切间恐难理清;刑狱积案如山,非短期可结;而钱粮……府库如今也并不宽裕,若要减免税赋、安置流民,只怕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堂下响起一片低低的附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