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骧带回的几位北镇抚司老账房,果然名不虚传。他们沉默寡言,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一头扎进那堆积如山的军需档案中,便如同最老练的猎犬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陈远并未给他们设定时限,只要求“务必水落石出”。他自己则继续将主要精力放在榷场事务上,同时借着“协理边务”的名头,开始巡视大同周边的几个重要堡寨,实地查看防务、屯田情况,也与中下层军官、普通军户交谈,了解他们的实际困境与诉求。
这一日,他刚从城外堡寨返回督理衙门,一位姓王的老账房便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书房外。
“大人,有眉目了。”王账房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陈远精神一振,立刻屏退左右:“进来说。”
王账房将账册在书案上摊开,枯瘦的手指指向几处用朱笔圈出的地方:“大人请看,大同左卫近两年的军械报损,尤其是弓弩和箭矢,数额远超右卫及周边其他卫所。而且,其报损时间颇为集中,多在春秋两季操演之后。”
陈远目光扫过那些数字,眉头微蹙:“操演损耗,情有可原。但数额异常,确实可疑。”
“不止如此,”王账房又翻到粮草册,“左卫的军粮消耗,与在册兵员数目对不上。按制,一兵月耗米一石二斗,但左卫账面所耗,折算下来,每人每月竟多出近三斗!这多出的部分,账目上做得很巧妙,分散在‘马料折色’、‘营房修缮耗材’等杂项里,若非逐项核对比对,极难发现。”
“吃空饷?还是虚报消耗,中饱私囊?”陈远眼神冷了下来。大同左卫指挥使,正是之前与永嘉侯府往来密切的将领之一,名叫张诚。
“目前看,两者皆有可能。”王账房低声道,“更关键的是,卑职核对了兵部与户部的拨付记录,发现有一批去年冬季拨付的五千支制式箭矢,左卫签收记录齐全,但卑职查阅左卫内部发放明细时,却发现这批箭矢在入库后不到半月,便以‘堪用者补充操演,不堪用者报损’为由,几乎全额核销了。而同期,左卫并无大规模战事或高强度操演记录。”
“五千支箭,半月报损?”陈远冷笑一声,“这箭是纸糊的不成?”他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不是简单的贪墨,而是与之前永嘉侯军械走私案如出一辙的手段!只不过,永嘉侯倒台后,他们做得更加隐蔽。
“可有证据,这批箭矢流向了何处?”陈远追问。
王账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惭愧:“账面做得极其干净,没有直接证据。但卑职注意到,在那批箭矢‘报损’前后,左卫名下的一处位于边境附近的废弃屯堡,有过几次异常的物资调动记录,调用理由是‘加固工事’,但调用物资多为车辆、绳索,而非砖石木料。”
废弃屯堡……异常调动……陈远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这像是一个中转点,或者临时的藏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