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娃接过茶盏,笑了笑:“无妨。我与他有故人之谊,提供住所、借阅书籍,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只要我不泄露考题,不干涉阅卷,便无人能指摘什么。陛下深知我的为人,也明白我此举,更多的是在践行‘荐举’与‘培养’人才的理念。这张唯,是个苗子,但能否成才,还需看他自己。”
随着科举日期临近,各地学子陆续涌入京师。田娃通过张唯,也间接了解到更多应试学子的情况。他发现,来自南方,尤其是江浙、江西等文风鼎盛之地的学子,无论是对经义的熟悉程度,还是文采辞章,普遍优于北方学子。而北方学子,因长期战乱影响,教育根基相对薄弱,但在谈论边务、屯田、马政等实务时,往往又有其独到的见解。
这一日,朱元璋在御书房召见田娃和李善长、刘伯温,询问科举准备情况。
李善长奏道:“陛下,一切均已就绪。各布政使司乡试已毕,中试举子名录已报送礼部。依初步统计,南直隶、浙江、江西三省举子,占了近六成。”
朱元璋眉头微蹙,看向刘伯温:“伯温,你看此次取士,南北才俊,孰优孰劣?”
刘伯温谨慎答道:“陛下,文采风流,南士或稍胜一筹;然论及质朴刚健、通晓边事,北士亦有所长。新制既重策论实务,当可兼顾。”
田娃也补充道:“陛下,南北地情不同,人才所长自异。譬如治水,南士或精于疏浚河道,北士或长于修筑堤防。朝廷取士,正如匠人取材,各取其长,方能构筑帝国大厦。此次科举,正是检验新制能否平衡此节的关键。”
朱元璋点了点头,目光深邃:“你们说的都有理。但朕要的,是天下英才,尽入彀中!不能偏废!此次殿试,朕要亲自把关,既要看文章才学,更要看胸中韬略!”
他顿了顿,看向田娃:“田娃,你府上那个故人之子,准备得如何了?”
田娃心中一动,知道皇帝耳目灵通,此事定然瞒不过他,便坦然道:“回陛下,那张唯还算勤勉,于实务策论上,颇有几分见地。但最终能否中式,还需看其考场发挥与诸位考官公断。”
朱元璋哼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倒是懂得避嫌。也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朕也希望,你这‘伯乐’,没看走眼。”
退出御书房,田娃与刘伯温并肩而行。刘伯温忽然低声道:“诚意伯,近日朝堂之上,关于南北取士名额,似有暗流。有人言,南士文采斐然,取士当以其为主;亦有人言,北地乃国之藩篱,不可不重北士。你当小心,莫要卷入其中。”
田娃心中一凛,知道刘伯温这是在提醒他。他府中住着张唯(北人),而他自身又与皇帝关系密切,很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
“多谢中丞大人提醒。”田娃拱手道,“田某只愿为朝廷选拔真才,至于地域之见,非我所愿,亦非陛下所愿。”
刘伯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但愿此次大比,能如你我所愿,真正选出些于国于民有用之才,而非徒增党争之衅。”
望着刘伯温离去的背影,田娃站在宫墙之下,感受到春风中带来的一丝寒意。科举取士,这本是奠定帝国百年文治的基石,却从一开始,就缠绕着如此复杂的人情与权谋。他抬头望向礼部贡院的方向,那里,即将汇聚天下英才,也即将成为新一轮风云际会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