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林薇凝神细听那些压得更低的、在雅间或者角落里的私语时，便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功高震主啊……何况还是个女子，又如此年轻……”
“听说梁王府（武三思）最近可是门庭若市，往来皆是军中将领和地方大员……”
“嘘……慎言！你可知道，最近市面上有些流言，说得可玄乎了……”
“什么流言？”
“……是关于那位郡王出身的……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她是天上星宿下凡，也有说……她命格奇特，与国运相干……甚至还有些更不堪的，牵扯到二十多年前的旧事……”
这些窃窃私语，虽然模糊，却让林薇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武三思果然没有闲着，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攻击她的军功，便开始在出身和命格上做文章，甚至隐隐将话题引向敏感的前朝旧事。这种阴毒的手段，往往比正面的攻击更具杀伤力。
她不动声色地离开茶楼，又去了东西两市转了一圈。市场的繁荣依旧，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一些细微的变化。某些与武氏子弟关系密切的商号，生意似乎格外兴隆，而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府邸门前，车马也明显增多。权力的天平，正在某种无形力量的推动下，发生着微妙的倾斜。
她还特意绕道经过了自己的安定郡王府。府邸大门紧闭，门前冷落，与她离京时的车水马龙形成鲜明对比。显然，在她“伤重静养”期间，很多人都选择了观望，或者已经倒向了更有“前途”的一方。
最后，她来到了皇城则天门外的广场。远远望去，宫阙巍峨，气象万千。那扇巨大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门，如同巨兽的嘴巴，沉默地矗立在那里，等待着她的进入。
她能感觉到，在那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深处，有无数的目光正注视着宫外，审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权力中心的人。其中，必然有武则天那双洞察一切、冰冷而睿智的眼睛，也有武三思等人充满算计和敌意的窥探。
神都的繁华，如同一个精致而脆弱的琉璃盏，表面光华璀璨，内里却已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各方势力在这里角逐、博弈，暗流汹涌，一触即发。
而她，这个身负前朝血脉、手握军功、又深得狄仁杰支持的“安定郡王”，她的归来，无疑是在这潭本就暗流涌动的水中，投入了一颗足以改变局势的巨石。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但她知道，从她踏入神都的这一刻起，她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每一道目光，去分辨每一句言语，去在这片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为自己，也为她所要守护的一切，杀出一条生路。
繁华之下，暗流已至。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那巍峨的皇城，转身融入了熙攘的人流，消失在了神都错综复杂的街巷之中。
是时候，去面对那场无法避免的风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