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卷宗,记录着武则天登基之前,李唐皇室时期的诸多事件。灰尘在从高窗透进来的光柱中飞舞,时光在这里仿佛凝固。
林薇首先调阅的是关于王皇后和萧淑妃获罪前后的宫廷记录。官方记载语焉不详,无非是“厌胜”、“巫蛊”、“谋逆”等罪名。但她仔细翻阅那些日常用度、人员调配、乃至太医请脉的记录,试图从这些枯燥的文字中,寻找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她发现,在王皇后被废前约半年,其宫中用度曾被内侍省以“节俭”为由,数次削减,一些老资格的宫人也陆续被调离或“恩准出宫”。萧淑妃宫中情况类似,但在其被囚禁前一个月,太医署的记录显示,曾有擅长妇科的太医被秘密召入其宫中数次,之后便再无记录。
“妇科……”林薇的手指在这条记录上停顿了许久,心中波澜起伏。这似乎印证了那个老宫女关于萧淑妃可能曾有孕的模糊记忆。
她又调阅了当年负责审理两宫案件的官员记录,以及掖庭局关于罪奴流放的名册。大部分相关官员后来都得到了升迁,但亦有几人在此后数年内,因各种“意外”或“急病”去世。而两宫的核心近侍,包括瑞珠和玉钏,在掖庭局的记录上,标注的都是“病故”或“自尽”,并无流放记录。
这很不正常。按照惯例,这等重犯的近侍,即使不处死,也多半会发配到最艰苦的掖庭局劳作或流放边地,直接“病故”或“自尽”的比例太高了。
与此同时,凤影的调查也在暗中取得了突破。赵乾亲自指挥的青鸾堂精锐,通过梳理当年与两宫有过接触、后来或因家族牵连、或因其他原因远离权力中心的一些低阶外命妇和官吏的后人,终于找到了一条关键线索——一位当年曾在萧淑妃宫中担任过洒扫粗使,因地位低微未被清算,后来被放出宫,嫁与一名小吏为妻,如今已是风烛残年的老嬷嬷。
柳七娘亲自带人,在一个深夜,悄无声息地将这位名为“孙嬷嬷”的老人,从她城郊的家中“请”到了凤影的一处安全屋。
安全屋内,灯火如豆。孙嬷嬷蜷缩在椅子上,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位气质清冷、目光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年轻女子。
林薇没有威逼,只是让柳七娘给了老人一杯热茶,然后温和地开口:“孙嬷嬷,不必害怕。我只想问你一些关于二十四年前,萧淑妃宫中旧事。你如实说,我不会伤害你,事后还会赠你银钱,让你安度晚年。”
或许是林薇平静的语气起了作用,或许是那杯热茶带来了暖意,孙嬷嬷颤抖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回忆的交织。
“萧……萧淑妃……她,她是个可怜人……”老人喃喃道,“那时候,宫里气氛已经很不对了……皇后娘娘那边……后来,淑妃娘娘被关起来之前……大概个把月,我……我好像听玉钏姐姐私下里哭过,说什么……‘娘娘有了身子,这可如何是好’……当时我没敢声张,怕惹祸上身……”
玉钏!萧淑妃的贴身侍女!而且,萧淑妃可能真的有孕在身!
林薇的心跳骤然加速,但她面上依旧平静:“后来呢?玉钏怎么样了?萧淑妃被囚禁后,她宫中的人是如何处置的?”
孙嬷嬷努力回忆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后来……后来就出大事了……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宫里乱成一团……我们这些粗使的,被关在一起审问……后来大部分都被打发去了掖庭局干苦役……我因为有个远房表哥在宫里当差,使了钱,才被提前放出来……”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玉钏姐姐……还有皇后身边的瑞珠姐姐……她们是贴身的人,没和我们关在一起……后来,后来就再也没见过……有人说……她们被秘密处置了……也有人说……她们被什么人带走了……”
线索在这里似乎又断了。瑞珠和玉钏的下落,依旧是谜。
但孙嬷嬷的证词,结合内卫档案中那些隐晦的记录,已经让林薇心中的拼图,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
萧淑妃很可能在临难前怀有身孕。而这个孩子,如果生了下来,去了哪里?是男是女?是否就是那个“流落宫外的皇室血脉”?
自己肩胛上那个与王皇后\/萧淑妃家族嫡系标记相似的凤凰胎记,与这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又有什么关联?
武则天让她查这个案子,是真的想知道这个孩子的下落,还是……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在等待她的反应?
林薇将孙嬷嬷妥善安置,并给予了丰厚的银钱。回到书房,她看着暗格方向,目光深邃。
试探的网已经撒下,她正一步步走向网的中心。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通天阶梯,犹未可知。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唯有继续深入,拨开历史的迷雾,才能在这女皇布下的死局中,寻得那一线生机。这既是考验,也确实是属于她林薇的,独一无二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