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市,兰亭会所。
包厢内,名贵的红木餐桌上杯盘狼藉,空气里混杂着茅台的酱香和雪茄的醇厚气味。
孙德发弓着腰,双手举着酒杯,脸上的肥肉堆砌出谦卑的弧度,正对着主位上的王伟。
“伟哥,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那小子,邪性得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陈年烂账,当着全车间人的面给我抖落出来,差点没把我吓死。”孙德发一想到白天的场景,心有余悸,“他现在就扎在厂里,搞了个什么攻关小组,我看他就是想把手伸进咱们的采购和设备维护里头!”
王伟没有立刻说话。他慢条斯理地用雪茄剪剪掉茄帽,拿起桌上的喷枪火机,专注地烤着雪茄的切口,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
他就是经信委王主任的亲弟弟,王伟,云州最大的工业设备供应商之一,云钢集团超过三成的设备采购和维护订单,都牢牢攥在他手里。林望的“数字化转型”,要的就是数据透明,要的就是打破信息壁垒,这无异于在他王伟的钱袋子上捅刀子。
电话接通,王伟的声音瞬间矮了半截,充满了敬意。
“哥,是我。没打扰你休息吧?”
电话那头传来王主任略带疲惫和不耐的声音:“什么事?说。”
“哥,跟你打听个人。省里是不是来了个叫林望的,很年轻,说是数字经济办公室的。”王伟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闲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王主任的声音带上了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怎么?他找到你头上了?”
“那倒没有。就是今天在云钢那边,闹了点动静,我听说了,就问问。”
“哼,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王主任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在省里捅了马蜂窝,以为跑到云州就能搅起什么风浪?他那套花架子,也就骗骗外行。你不用管他,让他折腾。云州的水有多深,他很快就会知道。他想搞数字化,连最基本的数据都拿不到,我看他怎么搞!”
王主任显然还沉浸在协调会上被林望当众“打脸”的恼怒中,在他看来,林望不过是靠着一点舆论和高校的“场外援助”侥幸赢了一局,真到了地方上,面对盘根错节的实际利益,必然会撞得头破血流。
“我明白了,哥。”王伟挂断电话,脸上的恭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笑意。
他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孙德发,将刚刚点燃的雪茄在烟灰缸里按灭。
“我哥说了,让那小子自己玩儿。”王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想玩,我们就陪他玩。你回去,什么都别做,也什么都别拦。他要人,你就给;他要场地,你也给。但是,核心的生产数据、采购记录、设备台账……这些东西,给我看得死死的。明白吗?”
孙德发立刻心领神会,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伟哥您放心!我懂!他就是个外来的和尚,想念我们云州的经,门儿都没有!”
……
深夜,云钢集团招待所。
林望并没有沉浸在突破技术瓶颈的喜悦中。他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高炉顶端不灭的火焰,脑子里正在飞速复盘。
二号转炉的成功,只是一个点。而他要的,是整个面的铺开。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王林的手机。
“老王,是我。”
“怎么样?云州那帮地头蛇没给你使绊子吧?”王林的声音里透着关心。
“刚来,送了份见面礼,暂时还算客气。”林望笑了笑,话锋一转,“老王,我需要钱,一大笔钱。”
王林在那头愣了一下:“钱?专项资金不是批下来了吗?”
“批下来,和拨下来,是两码事。”林望的声音沉了下来,“安平县的传感器和宽带升级要钱,临江区的孵化器要给那些好苗子提供启动资金也需要钱,云州这边,要把张师傅他们的经验变成标准化的软件,更是一笔巨大的投入。我们不能总靠着一腔热血让
王林沉默了。他知道林望说的是事实。改革,说到底,改的是利益,靠的是投入。没有真金白银,再好的蓝图也是空中楼阁。
“财政厅那位钱厅长,不好打交道。”许久,王林才缓缓开口,“他是省里有名的‘铁算盘’,省委书记亲自点头的项目,到了他那儿,也得被他用放大镜看上三遍。每一分钱的去向,他都要问得清清楚楚。你这次要的数目不小,又是投在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他那关,难过。”
“再难也得过。”林望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我明天就回省城,亲自去会会这位‘铁算盘’。”
次日下午,江东省财政厅厅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