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助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噗嗤——”
林望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连忙端起自己的杯子喝水,掩饰自己的失态。
办公室里那根紧绷的弦,在这一个小小的、充满文化冲突的插曲中,彻底松弛了下来。孙博士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忍着笑意。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似乎就这样,以一种啼笑皆非的方式,走向了和平。
讨论继续进行。
当话题转到“种子钱”,即如何筛选那二十家试点企业时,钱主任和孙博士之间,再次爆发了分歧。
“我看就选红星厂、第一拖拉机厂这些,底子厚,工人技术过硬,感情上我们也要优先扶持!”钱主任的观点,充满了对老国企的深厚感情。
“我反对。”孙博士毫不客气地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叉,“这些企业,历史包袱太重,管理层思想僵化,救活它们的成本,比新建一个厂还要高。这是无效投资。”
他走到白板的另一边,飞快地写下几个名词:“新材料”、“生物制药”、“精密仪器”。
“我们应该选择那些已经有一定市场化基础、处于行业上升期、并且对新技术有强烈渴求的民营企业或者改制成功的企业。他们就像干海绵,给一点水,就能迅速膨胀。扶持他们,才能最快形成产业集群效应。”
眼看两人又要争执起来,林望立刻站了出来。
“两位领导说的,都有道理。钱主任看的是‘存量’,孙博士看的是‘增量’。我们的‘数字之路’,既要盘活存量,也要激活增量。两者缺一不可。”
他走到白板中间,拿起一支红色的笔。
“所以,我建议,二十个名额,我们一分为二。十个,给钱主任说的这些老牌国企,但我们不叫‘扶持’,我们叫‘抢救性改造’。目标不是让他们立刻盈利,而是保住我们的工业火种和技术传承。另外十个,给孙博士说的这些新兴企业,我们也不叫‘扶持’,我们叫‘催化式投入’,目标是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成为我们省的行业标杆。”
他画了一个太极图,将黑色的“存量”和白色的“增量”圈在了一起。
“一阴一阳,互为表里,这才是健康的经济生态。”
钱主任看着那个太极图,陷入了沉思。孙博士也盯着那红色的线条,目光闪烁。
林望的这个方案,本质上是一种“和稀泥”,但却是一种极具智慧的、创造性的“和稀泥”。它没有否定任何一方,而是将两种看似对立的观点,统一在了一个更高的维度下。
“好。”许久,孙博士点了点头,他看向林望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欣赏],“这个思路,我认可。”
钱主任也缓缓点头,算是默许了。
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深夜。
白板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桌子上,堆满了各种文件和报告,孙博士的咖啡杯和钱主任的茶缸并排放在一起,像两个达成和解的宿敌。
三个人都累得不轻,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们用了一天的时间,不仅完成了从对立到合作的艰难转变,更是将一个宏大的战略,拆解成了一系列具体、可执行的步骤。
“今天就到这儿吧。”林望看了一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分头行动。钱主任,登记站的事情,要辛苦您多盯着。孙博士,数据库的构架,拜托您了。”
“没问题。”
“可以。”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就在林望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时,他口袋里的那部私人手机,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震动。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这串号码,他白天在卫生间里,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是周良宇书记给他的那个号码。
林望的心,猛地一跳。他走到窗边,避开钱主任和孙博士的视线,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中年男人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林望同志吗?我是陈刚。”
陈刚?
林望在脑海里飞速地搜索着这个名字。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陈刚——分管全省工业和招商引资的,那位老资格的副省长。
自己那招“借刀杀人”的“刀”,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而且,比他预想的,快了至少一个星期。
“陈省长,您好。”林望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林望同志,我长话短说。”电话那头的声音,直接而有力,“我刚从周书记那里离开。我听说,你们领导小组,有一个用八个亿,撬动五百亿投资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