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样才华横溢,尤其在城市规划和建筑结构学上,有着近乎天才的直觉。但他的思想,却总是偏向于一种极端的、解构主义的虚无。他会在课堂上公开质疑所有经典理论,认为城市是禁锢人性的牢笼,现代建筑是“丑陋的权力图腾”。
他设计的作品,永远充满了对规则的挑衅和对秩序的嘲讽。他曾经设计过一个“城市公墓”方案,要把市中心最繁华的cbd改造成一座巨大的、哥特式的陵园,以此来“埋葬资本的尸体”。
这个惊世骇俗的方案,让他在学校里名声大噪,也让他被所有导师列入了“思想危险”的黑名单。
而林望,则是他最大的“敌人”。因为林望信奉的是建设,是规则之下的改良,是在现有体系内,让城市变得更美好。
他们的每一次辩论,都是火焰与海水的交锋。
毕业前夕,有一个全国性的城市规划设计大赛,是所有学子通往顶尖设计院的敲门砖。林望和周屿,都进入了最后的决赛。
林望的方案,是一个关于老城区改造的生态社区计划,务实、严谨、充满人文关怀。
而周屿的方案,至今想来,都让林望不寒而栗。
他设计了一个名为“净化”的城市更新系统。其核心理念是,在城市地下管网中,预埋一系列高压爆破装置,当城市发展到臃肿、腐朽、无法挽救的时候,就启动系统,将一切推倒重来,在废墟上建立一个全新的、理想的“乌托邦”。
他的设计图纸,精密到了每一个爆破点的安放位置,每一条线路的走向。与其说是设计方案,不如说是一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城市毁灭计划书。
最终,林望的方案获得了金奖。而周屿的方案,因为其反社会的设计理念,被当场取消了参赛资格,并上报给了学校高层。
那之后,周屿就消失了。有人说他退学了,有人说他出国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林-望也曾为他惋惜过,惋惜一个天才就此沉沦。可随着他进入社会,踏入官场,这个名字,连同那些象牙塔里的争论,都渐渐被他尘封在了记忆的角落。
直到今晚。
“观察者”……
“艺术”…
“舞台”…
“新星”…
这些关键词,与记忆深处的那个周屿,完美地重合了。
那个重点工程项目,在周屿看来,不就是他最痛恨的“资本与权力媾和的丑陋艺术品”吗?
自己一份报告搅黄了这个项目,在他看来,不是阻止了一场灾难,而是……毁掉了他准备欣赏的一场“好戏”。
所以,他失败的“艺术品”,需要一个新的“艺术品”来替代。
他要把自己,这个当初在赛场上击败他的“优等生”,这个如今在官场上冉冉升起的“新星”,拉到他亲手搭建的、名为“毁灭”的舞台上,当着全世界的面,上演一出他最想看到的戏剧。
想通了这一切,林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报复。
这是一个疯子,在用整个城市做赌注,试图向他证明:看,林望,你所守护的、建设的一切,是多么不堪一击。而我所信奉的毁灭,才是终极的艺术。
林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不能等。他不能指望赵倩从茫茫人海中找到周屿,也不能完全依赖那两个“影子”的保护。
被动防守,就等于把舞台的导演权,交到了周屿手上。
他必须反客为主。
林望拿起手机,没有打给苏婉晴,也没有打给云州的任何一个下属。
他翻到一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睡意惺忪、却带着一丝警觉的男人声音。
“谁啊?”
“师兄,是我,林望。”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从床上坐起来。
“林望?你小子……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我可听说你现在是省委的红人,高攀不起啊。”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但【关系链】显示,他们之间的【同门情谊】标签,依旧是温暖的橙色。
这位师兄,是林望大学时期的师兄,毕业后没有进入体制,而是自己开了一家私家侦探社,在灰色地带混得风生水起,路子极野。
“师-兄,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林望没有寒暄,直入主题。
“哦?能让你林大处长亲自找的人,不简单吧?”
“他叫周屿,我们同一届的。”
电话那头,师兄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睡意全无。
“周屿?你找那个疯子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