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省委办公厅综合一处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望一个人。窗外的省城,灯火织成一张璀璨而疏离的巨网,网住了无数人的梦想与挣扎,却似乎独独漏掉了他所在的这个角落。空气里还残留着处长王林离开时带来的淡淡茶香,与文件纸张的油墨味混在一起,构成了这栋权力大楼里最寻常的气息。
但今晚,一切都不同了。
那篇来自境外网站的报道,像一根淬了毒的冰刺,无声无息地扎进了林望的神经中枢。每一个单词,都散发着病态的、令人作呕的“艺术”气息。而“林望”这个名字,被摆在文章的最后,像是一场盛大演出前,司仪特意留到最后才宣布的主角。
私人手机的屏幕,在此刻亮起,来电显示上“苏婉晴”三个字,仿佛是对那篇报道最迅速、最权威的注脚。
林望接起电话,没有说话。他知道,苏婉晴也一定看到了。
“看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苏婉晴标志性的沉静,但林望的【情绪图谱】却能“看”到,在那片沉静的冰面之下,是【震怒】与【忧虑】交织的暗流。
“嗯。”林望应了一声,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一份普通的文件。
“待在原地,不要回家,也别联系任何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苏婉晴的指令简短而清晰,不带任何解释。
“明白。”林望回答。
他不需要问为什么。他几乎能立刻在脑中构建出苏婉晴此刻面临的困境。一个被省委看重、正在上升期的年轻干部,被一个背景不明的恐怖分子公开点名为下一个目标。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刑事案件,这是一颗投入云波诡谲的政治池塘里的炸弹。
任何大张旗鼓的保护,都会立刻演变成一场政治风暴。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眼睛会立刻盯上来,用最恶毒的揣测编织出无数个版本的故事。是林望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是为了博取同情和政治资本?还是他的对立派系,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要将他“捧杀”?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保护他的行为,在政治上,都等同于攻击他。
“保持通话,五分钟后,会有人去你办公室楼下。”苏婉晴说完,没有挂断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声,像一条看不见的线,将省城两个不同地点的人,紧紧拴在了一起。
林望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头顶的【警惕】标签,已经从刺眼的亮红色,逐渐沉淀为一种更加深邃、仿佛黑曜石一般的暗红色,光芒内敛,却危险到了极点。
他甚至有闲心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被恐怖分子点名,这可没写在公务员的入职培训手册里。
……
公安厅,顶层厅长办公室。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苏婉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夜景,但她的目光没有任何焦点。
赵倩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母豹,来回踱步,作战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为什么不能立刻把他保护起来?”赵倩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声音里满是无法理解的怒火,“他现在就是活靶子!那个疯子既然敢说,就一定敢做!”
“因为他不是普通市民,赵倩。”苏婉晴转过身,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初,“他是省委办公厅综合一处未来的处长,是某些大领导眼里的‘政治新星’。你现在派一队特警去保护他,明天省委大院里就会传出一百种流言。到时候,那个‘观察者’一枪不开,林望就已经被口水淹死了。”
苏婉晴走到办公桌前,将一份档案推到赵倩面前。
“官场,有时候比犯罪现场更杀人不见血。”她指着档案上林望的照片,“保护他,就等于是在攻击他。这是那些人最擅长的游戏规则。他们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对的描成错的。在他们眼里,真相不重要,谁倒下才重要。”
赵倩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她痛恨这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规则。在她看来,有危险就应该拔枪,有敌人就应该消灭,简单直接。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外松内紧。”苏婉-晴吐出四个字,像是在咀嚼冰块,“明面上,你,还有整个专案组,继续沿着王二狗这条线追查‘观察者’的身份,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的重点还在云州。”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
“暗地里,我已经从总队调了两个最顶尖的便衣侦察员过去。从现在开始,他们会像影子一样跟着林望,24小时不间断。这件事,除了你我,只有那两个‘影子’知道。”
“这不够!”赵倩立刻反驳,“对方是职业的,两个……”
“我知道不够。”苏婉晴打断她,“所以,你需要从另一个方向,为我撕开一个口子。”
“哪个方向?”
苏婉晴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桌上另一份卷宗上,那是关于云州那个被叫停的重点工程项目的所有资料,以及因此落马的前市长李明华的案件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