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那枚血红色的标签冻结了。
[灭口]。
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林望的视网膜上。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尽数褪去,手脚冰凉得像刚从冬日的湖水里捞出来。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预案、所有的侥幸,都在看到这两个字时,被碾得粉碎。
怎么会是她?
苏婉晴。
这个在他最落魄时,给予他[欣赏]和[好奇]的女人;这个在他崭露头角时,不动声色为他扫清障碍,头顶着[栽培]标签的女人;这个在他心中,亦师亦友,甚至是他在这片浑浊官场里,唯一能看到的一抹亮色的女人。
她怎么会想要自己的命?
林望的呼吸停滞了。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情绪图谱】系统,在经历了一路的狂奔与高度紧张后,终于出现了故障。他宁愿相信这是故障,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强迫自己眨了眨眼,再次看去。
没有变。
那枚[灭口]的标签,依旧悬浮在苏婉晴精致的发髻之上,颜色是前所未有的深红,像凝固的血,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杀意。
而这份杀意,正清晰无比地,指向他自己。
书店里很安静。
柜台后打盹的老人,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窗外,一辆公交车驶过,车轮与地面摩擦的沉闷声响,隔着玻璃传进来,显得遥远而不真实。空气中,旧纸张和樟脑丸混合的气味,此刻闻起来,像极了太平间里福尔马林的味道。
这里不是什么“旧时光”书店。
这里是为他准备的刑场。
苏婉晴缓缓合上手中那本厚重的《云州地方志》,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在寂静的书店里,如同惊雷,炸得林望心脏猛地一缩。
她转过身,那张美得令人心折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眼神清冷,却又似乎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望?”她的声音,还和记忆中一样,清脆悦耳,像山涧里的泉水,“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熟稔,仿佛这真是一场异地偶遇。
可林望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他的耳朵里。
他喉咙发干,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勉强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字:“苏……苏县长,您好。”
他的声音,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陌生,沙哑,还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他努力地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已经完全僵硬,只能扯动一下嘴角,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我……我过来随便看看。”他补充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
苏婉晴迈开脚步,穿着米色风衣的窈窕身影,踩着老旧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望的心跳上。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双脚却像被灌了铅,死死地钉在原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跑?往哪儿跑?
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四周。书店只有一个门,就是他进来的那个。而现在,苏婉晴正堵在他和门之间。柜台后的老人依旧在打盹,可谁能保证,他不是伪装的?那些顶天立地的书架,后面又藏着什么?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由他最意想不到的人,为他精心布置的死局。
为什么?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塞满了他的脑子。
十八年前的案子,他查到的线索,最多只指向了那位已经退居二线的副市长。苏婉晴的履历他看过,那时候她还在省里读书,和云州市没有任何交集。
她为什么要掺和进来?又为什么要用[灭口]这种最极端的手段?
难道……她才是那张网最中心的那只蜘蛛?前科长张明远,那位副市长,甚至市长李明华,都只是她网上的猎物或者棋子?
这个猜测,让林望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之前所有的挣扎与布局,都像一个笑话。他自以为看透了棋局,却不知道,自己从始至终,连棋盘都没能看见。
“看你的脸色不太好,”苏婉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停下脚步,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雅香水味,钻进他的鼻孔,“是工作太累了,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离他很近,近到林望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和那双清澈眼眸里,自己苍白而惊恐的倒影。
她的眼神里,满是“关切”。
可她头顶上,那枚[灭口]的标签,却像一个疯狂的魔鬼,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演技。
林望的大脑,在极度的恐惧和混乱中,反而催生出一股绝望的冷静。他强迫自己运转【关系链】功能,试图在这最后的时刻,找到一丝线索。
他将苏婉晴设定为中心。
无数条或明或暗的线,从她身上延伸出去,连接着云州市官场上的一个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