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富,该现身了。
果然,就在他撒下第三把玉米的时候,【情绪图谱】的视野边缘,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湖对岸的一排柳树后,缓缓走了出来。
是孙国富。
他还是那身打扮,旧夹克,旧帽子,压得很低。但他今天没有低着头,而是抬着眼,目光像鹰一样,死死地锁定着湖心亭里的林望。
他的头顶,那枚暗红色的[破釜沉舟]标签依旧炽烈,而旁边,那枚灰色的[布局]标签,正在缓缓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新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标签——[甄别]。
孙国富没有直接走过来。
他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距离湖心亭,还有几十米的距离。他就像一个普通的游客,静静地看着湖景,看着亭子,看着亭子里那个被鸽群包围的年轻人。
林望知道,他在观察。
观察自己是否是一个人,观察自己会不会露出焦躁或者破绽。
这是一场耐心的比拼。
林望索性放松了身体,将剩下的半包玉米粒全部倒在地上,然后靠着亭子的红漆柱子,饶有兴致地看着鸽子们抢食,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一丝轻松的微笑。
他表现得越是松弛,越是坦然,孙国富内心的天平,就会越向他倾斜。
足足过了十分钟。
这十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长椅上的孙国富站了起来。
他头顶那枚[甄别]的标签,颜色已经变得极淡,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微弱的、却在稳定亮起的标签——[认可]。
他穿过人群,走上了九曲回廊,一步一步,走向湖心亭。
他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望的心跳上。
他没有走到林望的面前,而是在他旁边的一根柱子前停下,背对着林望,看着湖面,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小伙子,鸽子缘不错。”
林望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脚下的鸽子,语气平淡地回答:“它们饿了十八年,胆子自然就大了。”
“饿了”两个字,他说得很轻。
但“十八年”三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
背对着他的孙国富,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过了许久,孙国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胆子大了,容易被鹰盯上。”
林望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玉米屑,转身与他对视。
“那要看是家养的鸽子,还是信鸽了。信鸽,就算被鹰啄瞎了眼睛,也知道要把信,送到该去的地方。”
四目相对。
孙国富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决绝,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死死地盯着林望,似乎想从他那双年轻而平静的眼睛里,看穿他的一切。
林望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闪躲。
最终,是孙国富先移开了视线。
他输了。
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他输给了这个年轻人的镇定和胆魄。
“录音带,不在我身上。”他沙哑地开口,算是彻底交出了底牌,“东西太重要,我信不过任何人。”
“我理解。”林望点了点头,这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想要东西,你得再帮我做一件事。”孙国富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请说。”
孙国富从夹克内兜里,掏出了一把钥匙,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防盗门钥匙,扔在了林望脚下的石凳上。
“明天下午三点,去一趟解放路的‘旧时光’二手书店。用这把钥匙,打开三号储物柜。”
林望没有去捡钥匙,只是静静地听着。
“柜子里,有一本《基督山伯爵》。”孙国富的语速开始加快,像是在交代遗言,“翻到第七章,第十一页。那一页的页码上,有一个用铅笔画的圈。那就是我给你留的,最后的信息。”
第七章,第十一页。
7.11。
十八年前,垃圾场塌方的日期。
林望的心猛地一跳。
“做完这些,你就知道该去哪里找我,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孙国富说完,不再看林望一眼,转身就走。
他的背影,依旧佝偻,却比来的时候,多了一丝决绝的意味,像一个奔赴刑场的死士。
“为什么是我?”林望在他身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孙国富的脚步顿住,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用余光瞥了一眼林望。
“因为,你给他的笔,换了笔芯。”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快步消失在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