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抓了医铃!”众人低声议论,面露笑意。联想到皇后娘娘精通医道、救死扶伤,此兆似乎预示着郡主仁心仁术,福泽绵长。
这时,李琰似乎被妹妹的铃声吸引,也来了兴致。他目光在众多物件上扫过,最后竟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没有去抓象征权力的玉玺或刀剑,而是牢牢抓住了一旁那枚缩小版的玄铁令!他将玄铁令抱在怀里,如同得了玩具,咯咯笑出声。
“世子抓了玄铁令!”将领们纷纷点头。玄铁令象征军权与律法,世子此抓,似乎寓意将来重武备、守疆土、持律法,正是江山稳固之象。
抓周结果,可谓圆满。长子重法度兵权,次女怀仁心医术,相辅相成,正是盛世所需。
然而,就在乳母准备将孩子们抱起时,崔锦书却缓步上前。她从案上,轻轻拿起了那株金黄的麦穗。
她走到青铜巨碑前,仰头看着碑顶。然后,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她踮起脚尖,极其郑重地,将那株麦穗,端端正正地,放置在了镌刻着“铁血铸律,山河为证”的碑额之上!
金黄的麦穗,在黑色碑石与湛蓝天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崔锦书转过身,面向亭外万千臣民,目光清澈而坚定,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流淌在每个人心间:
“玉玺在手,可掌江山社稷;玄铁在握,可定律法纲纪;医铃在侧,可救黎民疾苦。然——”
她微微一顿,手指向碑顶那株迎风微颤的麦穗,语气变得深沉而充满力量:
“若天下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纵有万里江山,铁血律法,仁心妙术,又何异于空中楼阁,沙上筑塔?”
“今日,我将此穗置于律法之巅,并非轻视权柄医术,而是要告诫后人,亦提醒你我——”
她的目光扫过李承民,扫过文武百官,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庞,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这世间最重的权柄,非是生杀予夺,而是让这万里山河之下的每一个孩童,清晨醒来,都能有一碗热粥;夜幕降临,都能安然入梦。”
“陛下与我,立《山河律》,行新政,所求并非万世基业,千秋功名。”
她收回目光,落在怀中婴儿恬静的睡颜上,声音轻柔下来,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此生宏愿,不过如此——愿我儿,愿天下所有孩童,永不知饥馁为何物。”
话音落下,落雪亭内外,一片寂静。
唯有风声掠过梅枝,卷起些许雪沫,阳光透过枝桠,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株立于碑顶的麦穗,在风中轻轻摇曳。
没有山呼万岁,没有歌功颂德。但每一个听到这番话的人,无论军民,无论贵贱,心中都仿佛被最柔软、也最坚韧的东西触动了。尤其是那些经历过战乱、饥荒的普通百姓,更是忍不住擦拭眼角。
李承民站在崔锦书身侧,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被阳光勾勒出柔和光晕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纯净而坚定的光芒。他心中那片因权力、征伐而冰封的角落,仿佛也被这株平凡的麦穗,注入了一丝暖流。
他伸出手,并非揽她入怀,而是与她一同,轻轻托住了怀中酣睡的孩儿。
帝后并肩,立于刻满英名的亭中,立于铭刻律法的碑前,立于象征丰饶的麦穗之下。
这一刻,铁血与柔情,律法与民生,权力与愿望,过去与未来,在这座重生的落雪亭中,完成了最深刻、也最和谐的融合。
落雪亭之约,自此超越了个人情爱,超越了君臣盟誓,升华为一个王朝对其子民最庄重的承诺。
仪式在肃穆与感动的气氛中结束。人们缓缓散去,将今日所见所闻,带入北疆的寒风,传向帝国的四方。
李承民与崔锦书最后离开亭子。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射在雪地上。
“这麦穗……”李承民抬头,望向碑顶。
“会枯萎。”崔锦书接口,语气平静,“但来年春天,又会有新的麦苗破土而出。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李承民默然片刻,缓缓道:“是啊,生生不息。”
江山永固的秘密,或许就藏在这看似柔弱、却蕴藏着最强生命力的麦穗之中。
落雪亭静立梅林,碑顶麦穗无声。新的约定已经立下,而守护这约定的漫漫长路,才刚刚开始。那双在契约圣地抓周的孩子,他们的命运,又将与这江山社稷,交织出怎样的轨迹?
一切,皆在未定之天。唯有那株麦穗,在夕阳下,闪烁着金色的、充满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