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他们跑不了多远!”宇文护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马蹄声和脚步声紧追不舍。
“这边!”影九对地形较为熟悉,引领着众人拐入一条狭窄的巷道。
巷道幽深黑暗,两侧是高耸的院墙。众人踉跄前行,身后追兵的火把光芒越来越近。
李承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呼吸沉重如风箱,每一步都踏出一个血脚印。连续的战斗和剧烈的运动,加速了毒素的扩散和体力的消耗。他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晃,单膝跪倒在地,用剑拄着地面,才没有完全倒下。
“承民!”崔锦书急忙上前扶住他。
李承民抬起头,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脸色在月光下泛着骇人的青灰。他看向崔锦书,眼神不再有之前的狂暴,而是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看来……本王……终究是……撑不到……金銮殿了……”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带着血沫的笑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不!不会的!我们马上就能找到地方躲起来!京城一定有忠于你的大臣!一定有办法救你!”崔锦书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泪水终于决堤。
李承民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冰凉的指尖,极其缓慢地拂过她满是泪痕的脸颊,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傻话……”他喘息着,“这皇城……如今是……龙潭虎穴……本王……输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因奔跑和紧张而微微隆起、此刻正随着呼吸急促起伏的小腹上,眼神骤然一痛,充满了无尽的不甘与……歉疚。
“只是……连累了……你……和……孩子……”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刺穿了崔锦书的心防。一直以来,他们之间是冰冷的契约,是利益的结合,是战场上的相互依存。她从未想过,这个冷酷、霸道、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会在生死关头,流露出如此真实的、属于一个丈夫和父亲的情感。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隔阂,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没有连累!”她用力摇头,声音哽咽却坚定,“是我自愿的!从北疆开始,就是我自愿跟着你!契约……去他的契约!”
她猛地抓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紧紧握住,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他。
“李承民,你听着!”她直视着他逐渐涣散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宣誓,“契约作废!从今往后,我不是你的契约王妃!我,崔锦书,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休想甩开我!”
李承民瞳孔微微一缩,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炽烈无比的宣言所震动。他看着她泪眼婆娑却异常决绝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不容错辨的、超越生死的情意,冰封的心湖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涌出滚烫的岩浆。
他反手,用尽最后力气,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好……”他嘴角艰难地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混杂着血沫,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霸道的占有欲,“契约……作废……从今往后……你……归本王管……生死……都是……”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软,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彻底昏迷过去,倒在了崔锦书的怀中。
崔锦书紧紧抱着他冰凉的身体,感受着他微弱的心跳,泪水汹涌而下,却不再是无助的哭泣,而是一种与命运抗争的决绝。
巷道尽头,追兵的火把光芒已经清晰可见。
影七和影九浑身是血,持刀而立,挡在崔锦书和李承民身前,如同两尊浴血的修罗。
“娘娘,您带王爷先走!属下断后!”影七声音嘶哑,目光决然。
崔锦书抬起头,擦去眼泪,目光扫过幽深的巷道,又看向怀中昏迷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不,我们不走。”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找地方躲起来。等。”
“等?”影九一愣。
“等天亮。”崔锦书看向皇城深处,那一片漆黑中隐约可见的宫殿轮廓,“等我们的‘势’,发酵。”
她握紧了手中那卷沾染了鲜血的诏书。
寒月如钩,悬挂在血腥的夜空。
巷道深处,绝望与希望交织,冰冷的誓言与滚烫的情感交融。
生存还是毁灭,答案就在即将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