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晨省毒燕(2 / 2)

宫人们这才如梦初醒,惊慌失措地围拢上去,抚胸拍背,乱作一团。

而崔锦书,依旧站在原地。她脸上的那抹温和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静。她目光低垂,看着地上那滩暗红的血污和死不瞑目的猫尸,又缓缓抬起眼,看向自己面前那盏依旧散发着清甜热气的赤金盖碗。

碗中的燕窝,晶莹依旧,诱人依旧。

却已是穿肠毒药!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位最初端上燕窝的老嬷嬷脸上。那老嬷嬷此刻也是面无人色,但与其他宫人的纯粹惊恐不同,她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隐蔽的、计划被打乱的慌乱和恐惧!

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与死寂之中——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李承民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身旁的小几上!盏中的冷茶溅出,打湿了桌面!

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到他身上!

李承民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略显昏暗的厅堂内投下巨大的阴影,周身散发出的冰冷煞气如同实质,瞬间冻结了所有的空气!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却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骇人的风暴!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死状凄惨的猫尸,然后,如同两道冰冷的铁锥,猛地钉在了那个面如死灰的老嬷嬷身上!

“张嬷嬷。”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这燕窝,经了谁的手?”

那张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声音破碎不堪:“王…王爷…奴婢…奴婢不知…这燕窝是…是小厨房一起炖的…奴婢只是…只是端来…”

“不知?”李承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本王看你,清楚得很!”

他根本不给任何人辩解的机会,猛地一挥手!

“来人!”

厅门轰然洞开!数名身着玄色劲装、腰佩长刀、面无表情的王府侍卫应声而入!如同冰冷的杀神,瞬间控制了整个厅堂!那股凛冽的杀气,让所有宫人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将颐宁轩小厨房一干人等,”李承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律,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下,“全部拿下!杖毙庭前!一个不留!”

杖毙!全部!一个不留!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便是十数条人命的终结!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张嬷嬷发出凄厉的哭嚎,拼命磕头,“奴婢冤枉!冤枉啊!”

其他宫人也吓得魂飞魄散,跪倒一片,哭求声此起彼伏。

李承民看也不看他们,目光转向闻讯赶来、脸色惨白如纸的宫廷内管事太监,声音冷硬如铁:“即刻封锁颐宁轩!彻查燕窝来源!凡有牵连者,无论何人,一律按谋害皇嗣论处!查不出来,你们……就替他们去死!”

“嗻!嗻!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查!”内管事太监吓得屁滚尿流,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

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上前,毫不留情地将那些哭嚎挣扎的厨役、帮工从后院拖拽而出!片刻之后,庭院之中便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重的杖击声和凄厉绝望的惨叫声!那声音持续了足足一刻钟,才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死寂。

浓重的血腥味,顺着晨风,丝丝缕缕地飘入厅堂之内,混合着原本甜腻的熏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恐怖的气息。

厅内,苏太妃早已吓得昏死过去,被宫人慌忙抬入内室。其他宫人跪在地上,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面无人色。

崔锦书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她听着庭院外那令人齿冷的杖毙声,闻着那飘散进来的血腥味,心底一片冰封的冷寂。这就是皇权,这就是他立威的方式——冷酷,高效,不留余地。

李承民缓缓踱步,走到那盏毒燕窝前。他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那盏赤金盖碗,碗中的燕窝已然微凉。他目光幽深地看着那晶莹的毒物,仿佛在审视一件艺术品。

然后,他手腕微微一倾。

剩余的燕窝连同那只死猫舔舐过的金匙,一同被泼洒在地上,与那滩暗红的猫血混合在一起,污浊不堪。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快步走入厅内,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物:“王爷,在廊下角落,发现此物。”

那是一个小小的、做工精巧的、用上等苏绣缝制的香囊。香囊颜色鲜亮,绣着并蒂莲的图案,边缘却沾染了几点新鲜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泥渍,以及……几根极其细微的、雪白的猫毛!香囊的系带似乎被什么勾断了,断口参差不齐。

最重要的是,那香囊的右下角,用一种特殊的金线,绣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芸”。

李承民的目光落在那个“芸”字上,眼底的寒意瞬间凝结成万年不化的冰霜!

张嬷嬷的闺名,便有一个“芸”字!而这香囊的绣工和料子,绝非普通宫人所能拥有!

“呵。”李承民发出一声极轻的、却令人胆寒的冷笑。他并未再看那香囊第二眼,也未再看地上瘫软如泥、已然吓傻的张嬷嬷。

“拖下去。”他声音平淡,如同吩咐处理一件垃圾,“一并杖毙。”

“不——!王爷!不是奴婢!是有人陷害!是……”张嬷嬷的哭嚎尖叫戛然而止,被侍卫毫不留情地堵住嘴,粗暴地拖了出去。她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怨毒,死死地投向崔锦书的方向!

崔锦书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怜悯。

庭院中的杖毙声,又沉闷地响了几下,随后彻底归于沉寂。

厅内,血腥味更加浓重了。

李承民缓缓走到崔锦书面前。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脸上缓缓扫过,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还有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冰冷意味。

“王妃受惊了。”他再次说出这句话,声音里却听不出丝毫安抚,只有冰冷的陈述。

崔锦书微微屈膝:“臣妾无恙。谢王爷……为臣妾主持公道。”她的声音同样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李承民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血腥与死亡的厅堂。

阳光透过茜纱,依旧惨白地照耀着。地上的死猫和污血尚未清理,触目惊心。

崔锦书缓缓直起身。她目光扫过那片狼藉,最后落在那个被遗落在地上的、绣着“芸”字的香囊上。

那香囊的系带断口……似乎过于整齐了些。不像是被猫爪勾断,倒像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东西,悄然割断的。

她移开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袖中指尖,无意识地捻过一枚冰冷坚硬的、顶端异常锐利的金簪簪尾。

晨省已毕,血染颐宁。

毒燕惊魂,杖毙立威。

而这深宫之中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