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十面埋伏聘(2 / 2)

宁致远!

崔锦书搭在悬刀上的食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但她的眼神,却在那一瞬间冷硬如玄铁。她甚至没有透过轿帘的缝隙去看一眼那个疯狂扑近的身影。

宁致远的速度极快,剑光闪烁间,已逼近花轿一丈之内!护卫们似乎被那些黑衣死士拼死拖住,竟让他瞬间突破了最外层的防御!

“跟我走!”他的吼声带着哽咽般的嘶哑,剑尖直挑轿门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那些原本在周围与刺客“激烈”搏杀的部分侍卫,眼神骤然一变!动作瞬间由守转攻,变得极其精准高效!数柄长枪如同毒蛇出洞,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齐刷刷地刺向宁致远的后背与下盘!攻势狠辣,配合无间,这绝非普通侍卫所能做到!他们之前,分明是在隐藏实力,等待时机!

与此同时,街道两侧那些原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的“百姓”和“小贩”中,突然有十余人猛地撕开外袍,露出里面劲装疾服!手中赫然擎着军中制式的强弩!弩箭并非指向宁致远,而是——咻咻咻!精准地射向那些正在与护卫缠斗的黑衣刺客的后心!

惨叫声接连响起!黑衣刺客猝不及防,瞬间倒下大片!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战斗!这是一场早已布置好的、请君入瓮的屠杀!

宁致远腹背受敌,脸色骤变!他显然没料到护卫的力量和反应竟如此可怕且诡异!他猛地旋身,长剑舞出一片光幕,格开身后袭来的长枪,但脚步已被逼停,离花轿仅剩三步之遥,却如同隔着一道天堑!

轿内,崔锦书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果然如此。李承民……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正站在某个制高点上,冷漠地俯视着这场由他主导的杀局。

宁致远双眼赤红,状若疯虎,拼着肩头被一杆长枪划破,鲜血迸溅,也要再次强行冲向花轿!

“锦书!李承民他不是……”他嘶吼着,试图揭露什么。

但就在他再次发力前冲的瞬间——

崔锦书动了!

她一直隐在袖中的左手猛地抬起!隔着轿帘,对准宁致远声音传来的方向!拇指在凤冠脑后某个极其隐蔽的凸起上狠狠一按!

咔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

一支寸许长、通体乌黑、速度极快的细小弩箭,自凤冠右侧一支金凤衔珠的凤喙中无声激射而出!噗!一声闷响!

“呃啊!”宁致远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发出一声痛苦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闷哼!他的右肩锁骨下方,赫然钉着那支小小的弩箭!箭矢几乎尽根没入!伤口处传来的并非纯粹锐痛,更有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瞬间蔓延开来!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那顶纹丝不动的花轿,眼中充满了震惊、痛苦和巨大的茫然!仿佛无法理解,那射向他的冰冷箭矢,竟会来自轿中之人!

几乎就在崔锦书按下机括的同时——

高处,一座钟楼的飞檐阴影之下。

李承民不知何时已褪去了繁复的亲王吉服,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如同融入了建筑物的阴影里。他手中握着一张巨大的、造型古朴的铁胎弓,弓身黝黑,弦丝紧绷如满月。一支特制的、箭簇呈三棱破甲锥形的长箭,已然搭在弦上。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精准地锁定着下方那个藏青色、受伤后身形微滞的身影。下方所有的厮杀、所有的鲜血,似乎都未能在他深不见底的眼中激起丝毫波澜。

他看到宁致远中箭踉跄。

他看到宁致远抬头望向花轿时,脸上那抹刺眼的、不合时宜的痛苦与震惊。

李承民的眼神骤然一寒,唇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搭箭的手指微调,弓弦发出细微至极的摩擦声。目标,瞬间从宁致远的后心,上移至他的头部。

指尖一松。

崩——!

弓弦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震响!那支三棱破甲箭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空气,以一种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直射而下!

箭矢并非射向宁致远的咽喉或眉心。

而是——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锦帛和发髻的声响!

宁致远头顶的玉冠被那支狂暴的箭矢瞬间贯穿、粉碎!箭矢带起的凌厉劲风刮得他头皮生疼,散落的发丝被齐根削断,纷纷扬扬飘落!

那支箭余势未衰,深深钉入他身后一步之遥的青石板地面,箭尾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宁致远僵在原地,披头散发,脸色煞白如鬼。肩头的剧痛和麻痹,头顶瞬间的冰凉与死亡的擦肩而过,让他所有的疯狂和嘶吼都凝固在了脸上。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箭簇掠过头皮时,带来的那股冰冷的、如同死神亲吻般的触感。

一片死寂。

所有的厮杀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残余的黑衣刺客被迅速解决,那些伪装成侍卫、百姓的伏兵显露出真正的悍戾气息,控制住全场。

一个冰冷、威严、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自高处缓缓传来,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寂静的长街上空,如同神祇的宣判:

“这一箭,代她,退婚。”

宁致远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只看到钟楼飞檐下一抹一闪而逝的玄色衣角。他死死攥紧拳头,肩头的伤口因用力而迸出更多鲜血,染红了藏青色的衣袍。他看向那顶依旧沉寂的花轿,眼中最后的光彩仿佛也随之碎裂,只剩下无尽的屈辱、绝望和一种刻骨的冰冷。

花轿内,崔锦书缓缓收回左手。金簪的尖端无声缩回袖中。右手的腕弩也悄然解除戒备。

外面那个冰冷的声音,那句“代她退婚”,清晰地传入耳中。她垂下眼睫,浓密的阴影覆盖了所有情绪。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中弩冰冷的机身。

轿帘依旧低垂,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一场精心策划的劫杀,以一场更精心的反伏击告终。

血腥味依旧浓烈,混杂着硝烟和尘土的气息。

仪仗队伍重新整顿,乐声再次响起,吹打着那喜庆而空洞的调子。花轿被重新抬起,平稳地、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继续向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只留下长街上一地狼藉,残余的血迹,以及那个披头散发、肩插弩箭、如同被抽去魂魄般僵立在原地的身影。

还有那支深深钉入地面的、尾羽仍在嗡鸣颤抖的黑色长箭,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细思极恐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