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嫁衣藏针(2 / 2)

与此同时,京城西市,锦绣坊。

作为京城首屈一指、专供皇室贵胄的顶级绣坊,锦绣坊平日门庭若市,往来皆是达官显贵。然而此刻,这座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的绣坊,却被一队队身着玄色劲装、腰佩长刀、面无表情的王府侍卫团团围住!肃杀之气弥漫,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绣娘、管事、伙计,皆被驱赶到前院空地上,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绣坊深处,专供顶级贵客的“天工阁”内,气氛更是降至冰点。

李承民一身玄色亲王常服,端坐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面容冷峻如万年寒冰。他面前的地上,跪着一个体态丰腴、衣着华贵、此刻却抖如筛糠、面无人色的中年妇人。正是锦绣坊的东家,也是太子乳母的胞妹——钱氏。

“王……王爷……”钱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奴……奴家冤枉啊……那嫁衣……奴家……奴家是万万不敢……”

“不敢?”李承民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骨,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嫁衣内衬,填充之物,是何物?”

“是……是上好的……吴郡冰蚕丝絮……”钱氏哆嗦着回答。

“冰蚕丝絮?”李承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本王怎么看着……像是南疆特产的‘鬼面蛛丝’?”

鬼面蛛丝!

钱氏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鬼面蛛丝!此物极其稀少,质地坚韧异常,刀剑难断,且……带有微毒!能麻痹神经!是制作暗器、毒囊的绝佳材料!民间严禁流通!她……她怎么会……

“王爷……奴家……奴家不知……”钱氏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不知?”李承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扫过钱氏惨白的脸,“那嫁衣内衬,为何要用‘七里香’浸泡过的金线缝合?嗯?”

七里香!一种极其罕见的迷药,无色无味,遇热挥发,能使人麻痹昏睡!

钱氏彻底瘫软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冰冷!

“带上来!”李承民冷声道。

两名侍卫立刻押着一个浑身是血、双手被铁链锁住、奄奄一息的老妇人进来,如同扔破麻袋般丢在地上!正是负责缝制嫁衣内衬的绣坊老供奉——孙嬷嬷!

“说!”影七上前一步,声音如同寒铁摩擦,“是谁指使你,在嫁衣内填充鬼面蛛丝?用七里香浸泡金线?!”

孙嬷嬷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看向面无人色的钱氏,又看看李承民那双深不见底、不带丝毫温度的寒眸,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她嘴唇哆嗦着,最终,一丝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颤抖着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指,指向钱氏:“是……是东家……是钱夫人……她……她让老奴这么做的……说……说是……上头的意思……老奴……老奴不敢不从啊……”

“你!你血口喷人!”钱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

“闭嘴!”李承民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冻结了钱氏的尖叫!他缓缓站起身,玄色的大氅在身后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目光如同俯视蝼蚁般扫过瘫软在地的钱氏和孙嬷嬷。

“锦绣坊东家钱氏,私购禁物,暗藏祸心,意图谋害王妃,罪不容诛!即刻查封锦绣坊!所有涉案人等,一律下狱!严刑拷问!凡有牵连者,无论身份,一律严惩不贷!”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刺骨的杀意,“至于你……”他的目光落在钱氏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本王倒要看看,你背后那位‘上头’,能保你到几时!”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钱氏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涕泪横流,“奴家……奴家是太子……”

“押下去!”李承民根本不给她说出那个名字的机会,冷声打断!

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上前,如同拖死狗般将哭嚎挣扎的钱氏和奄奄一息的孙嬷嬷拖了出去!

“影七!”李承民的声音冰冷依旧,“查!鬼面蛛丝来源!七里香出处!凡经手者,杀无赦!”

“遵命!”影七躬身领命,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

李承民站在原地,目光扫过这间奢华却充满罪恶的绣阁。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钱氏身上那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脂粉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捻起一根遗落在桌角、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一丝幽蓝光泽的黑色丝线——正是那鬼面蛛丝!

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杀意,在他眼底深处无声地蔓延开来。

栖梧苑内室。

崔锦书刚刚用特制的药水清洗了伤口,又敷上解毒药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白寝衣。后背的剧痛和麻痹感稍有缓解,但那股阴冷的寒意依旧盘踞在血脉深处,如同跗骨之蛆。她坐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正对着烛光,仔细端详着手中那枚从嫁衣裂口处取出的、淬着幽蓝毒液的毒针。

针尖极其细微,却异常锋利。幽蓝的毒液在烛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带着一股淡淡的、如同腐败杏仁般的苦涩气息。针身上,靠近针尾的位置,似乎刻着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辨认的纹路……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崔锦书迅速收起毒针,藏入袖中,沉声道:“进来。”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进来的并非云裳,而是一个身着王府侍卫服饰、面容平凡、眼神却异常沉静的陌生男子。他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通体玄黑、没有任何纹饰的乌木匣子。

“王妃娘娘,”侍卫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清晰,“王爷命属下,将此物送与王妃。”

崔锦书目光落在那个乌木匣子上,心头微动:“何物?”

“王爷说,”侍卫的声音毫无波澜,“王妃明日大婚,吉服贵重,恐有……不适。此物贴身穿着,可保王妃……周全。”

崔锦书沉默片刻,缓缓伸出手:“呈上来。”

侍卫将乌木匣子恭敬地放在榻边小几上,随即垂首退了出去,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房门。

崔锦书看着那个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匣子,指尖在光滑的乌木表面缓缓划过。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匣盖。

匣内,铺着黑色的天鹅绒衬垫。衬垫之上,静静躺着一件……软甲。

那软甲通体呈现一种极其深沉、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玄黑色泽,看不出具体材质,非金非铁,触手冰凉滑腻,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感。甲片极其轻薄,薄如蝉翼,却层层叠压,编织成一种极其繁复细密的鳞片状结构,在烛光下流转着幽暗内敛的光泽。整件软甲折叠得整整齐齐,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玄铁软甲!

崔锦书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得此物!此乃大齐皇室秘藏、传说中以天外陨铁混合多种珍稀金属、经百锻千锤而成的护身宝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乃是真正的无价之宝!李承民……竟将此物送给了她?!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滑腻的甲片。一股沉甸甸的、带着金属寒意的触感传来,瞬间驱散了后背伤口残留的些许麻痹感。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她试嫁衣遇险!知道那嫁衣内藏毒针!知道她此刻正承受着毒针的折磨!所以……他送来了这件玄铁软甲!让她……穿在嫁衣之内!

这算什么?补偿?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

崔锦书缓缓拿起那件轻若无物、却又重逾千钧的软甲。冰凉的甲片贴合着她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却也带着一种更深的、难以挣脱的束缚感。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又看看手中那件玄黑的软甲,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复杂的弧度。

明日,她便要穿着这件冰冷的甲胄,披上那件华丽的毒衣,踏入那场早已注定的、名为婚姻的战场。

冰冷的甲胄贴着肌肤,隔绝了外界的利刃,却也隔绝了……心跳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