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形瘦小、穿着半旧靛蓝粗布棉袄、头上包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碎花头巾的女子,低着头,脚步匆匆地闪入鬼巷的阴影之中。她脸上蒙着一块同样半旧的粗布面巾,只露出一双警惕而锐利的眼睛,正是乔装改扮后的崔锦书。
巷内比外面更加拥挤嘈杂。两侧是低矮破旧的棚屋,门口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招牌幌子——“西域奇药”、“南疆蛊虫”、“古墓明器”、“包治百病”……摊主大多面目模糊,或蹲或坐,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低沉的咒骂声、甚至偶尔传来的几声古怪的虫鸣兽吼,交织成一片混乱而诡异的背景音。
崔锦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无数道或贪婪、或审视、或恶意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般黏在自己身上。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如同探针般在两侧的摊位上飞快扫过。
她的目标很明确——药摊!尤其是那些售卖“偏方”、“秘药”、“奇毒”的摊位!
终于,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用破草席铺地、上面随意摆放着几个粗陶罐和几个干瘪草药的摊位前,她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个佝偻着背、满脸皱纹如同枯树皮的老妪,裹着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仿佛随时会睡去。她面前的陶罐敞着口,里面装着一些颜色诡异的粉末和干瘪的虫尸,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崔锦书蹲下身,目光落在其中一个装着黑色粉末的陶罐上。那粉末的颜色和气味……与周若兰玉镯中流出的毒粉极其相似!
“老婆婆,”崔锦书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怯懦和焦急,“这……这黑粉……怎么卖?”
老妪眼皮都没抬,干瘪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发出沙哑如同破锣的声音:“三两银子……一钱。”
“这么贵?”崔锦书故作惊讶,随即压低声音,“这……这粉……有什么用处?我……我家男人病了,郎中说要用奇药……”
老妪浑浊的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在崔锦书脸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贪婪:“用处?嘿嘿……看你买来做什么用了……治病?还是……要人命?”
崔锦书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焦急:“老婆婆说笑了……自然是治病……我家男人……咳得厉害……”
“咳?”老妪咧开嘴,露出几颗稀疏发黑的牙齿,笑容诡异,“这‘鬼见愁’……专治……咳不出来的病……嘿嘿……”
鬼见愁!崔锦书瞳孔骤然收缩!这正是“蚀骨销魂散”在黑市的别称!
“那……那还有别的吗?”崔锦书强压激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听说有种……叫‘画魂引’的……更……更厉害些……”
“画魂引?”老妪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警惕之色瞬间取代了贪婪!她上下打量着崔锦书,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小娘子……打听这个做什么?那可是要命的玩意儿!老婆子这里没有!快走!快走!”
她如同驱赶苍蝇般挥着手,眼神凶狠。
崔锦书心中一沉!知道再问下去只会暴露!她不再犹豫,迅速从袖中摸出几块碎银子,丢在草席上:“那……那就买一钱‘鬼见愁’吧……”
老妪一把抓起银子,塞进怀里,用枯树枝般的手指从一个陶罐里舀了一小撮黑色粉末,用一张脏污的油纸胡乱包了,塞给崔锦书。
崔锦书接过纸包,迅速起身,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低头快步离开摊位,汇入混乱的人流之中。她紧紧攥着那包毒粉,掌心一片冰凉滑腻,如同攥着一条毒蛇。
线索断了?不!这老妪的反应,恰恰证明了“画魂引”的存在!而且,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崔锦书一边在拥挤的人流中艰难穿行,一边飞快地思索着下一步。她需要更隐秘的渠道!她记得前世隐约听说过,西市深处有一家表面是书画铺子,实则经营各种隐秘交易的“墨香斋”……
就在她穿过一条更加狭窄、堆满杂物的小巷,准备拐向另一条街道时——
巷口尽头,一辆看似普通的青布骡车,正缓缓驶过。车帘低垂,看不清内里。
就在骡车即将驶过巷口的瞬间,车帘微微掀起一角!
一道冰冷锐利、如同实质刀锋般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巷中低头疾行的崔锦书!
李承民!
崔锦书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心脏狂跳如擂鼓!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认出她了?!
她猛地低下头,将脸埋得更深,脚步加快,几乎要跑起来!只想尽快逃离那道冰冷目光的锁定!
骡车并未停下,依旧保持着平稳的速度,缓缓驶过巷口。
就在两道人影即将擦肩而过、崔锦书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的瞬间——
骡车一侧的小窗,毫无征兆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玄色扳指的手,极其迅速地从窗内探出!指尖夹着一个折叠得极其方正、薄如蝉翼的素白纸片!
那纸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精准无比地、悄无声息地塞入了崔锦书因为紧张而微微敞开的、靛蓝棉袄袖口的缝隙之中!
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风声!
崔锦书只觉得袖口微微一沉!她甚至来不及反应!骡车已经驶过,车帘重新垂下,隔绝了内外。
她猛地停住脚步,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她颤抖着手,探入袖中,摸到了那张薄薄的纸片!
她迅速展开纸片!
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行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用朱砂勾勒出的复杂符号!那符号扭曲诡异,如同某种古老的图腾,又像是某种密文!
崔锦书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符号……她认得!这是前世她在父亲书房一本极其隐秘的北狄典籍中见过的——北狄王庭秘制毒药“画魂引”的专属标记!
李承民……他竟查到了这个?!而且……他将这线索……给了她?!
她猛地抬头,看向骡车消失的方向。风雪弥漫的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留下的两道浅浅辙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她紧紧攥着那张纸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纸片边缘,硌得她掌心生疼。
风雪更急,卷起地上的雪沫,迷蒙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