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太子再次开口,试图打断,“李侍郎或有失察之责,但……”
“失察?”李承民冷笑一声,如同冰面裂开,“三万石军粮!足以支撑边军一月之需!霉变至此,岂是一句‘失察’可以搪塞?!太子殿下如此回护,莫非……”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太子眼底,“此案背后,另有隐情?!”
“你!”太子被噎得脸色铁青,一时语塞!李承民这话,几乎是在明指他才是幕后主使!
“够了!”龙椅之上,熙和帝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带着病态的嘶哑和震怒!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一旁的内侍慌忙上前抚背。
咳嗽声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王朝末路的悲凉。
“李茂春!”熙和帝喘息稍定,浑浊的目光带着冰冷的杀意,扫向阶下,“身为户部侍郎,督管军需不力,纵子贪墨,罪证确凿!即刻革职!打入天牢!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严查其党羽!凡涉案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贷!”
“陛下!陛下饶命啊!”李茂春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被两名如狼似虎的殿前侍卫拖死狗般拖了出去,凄厉的哭喊声在殿外长廊中回荡,渐渐远去。
“太子詹事曹安!”熙和帝的目光又扫向脸色煞白的曹安,“停职待参!闭门思过!听候发落!”
曹安噗通跪倒,面如死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崔国公……”熙和帝的目光掠过站在武将前列、面色沉凝、紧握双拳的崔远山,声音缓了缓,“督管旧部不力,确有失职……罚俸一年,以示薄惩。”
“臣,谢陛下隆恩!”崔远山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沉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愤和感激。他知道,若非李承民当庭发难,证据确凿,今日被构陷下狱的,恐怕就是他自己!
一场朝堂风暴,在李承民雷霆万钧的手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帷幕!太子党羽被当庭斩断一臂!朝堂格局,瞬间暗流汹涌!
与此同时,国公府,锦书绣楼。
窗明几净,熏炉里燃着清雅的梨花香,驱散了深秋的寒意。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崔锦书穿着一身家常的藕荷色软缎襦裙,外罩一件半旧的银鼠皮比甲,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姿态娴静。小几上放着一碟精致的梅花糕和一盏冒着热气的雨前龙井。
然而,她的目光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看似随意地投向窗外。院子里,几个粗使的婆子正拿着扫帚,慢悠悠地清扫着昨夜风雨打落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
云裳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解气的快意,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雀跃:“小姐!成了!前院刚传来的消息!金銮殿上出大事了!户部李侍郎被八王爷当庭参倒!直接下了天牢!连带着太子詹事曹安也被停职了!老爷只是罚俸一年!没事了!”
崔锦书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淡淡“嗯”了一声。
但她的眼底深处,却有一簇冰冷的火焰,无声地跳跃了一下。成了!李承民果然没有食言!这雷霆一击,不仅斩断了太子一臂,更暂时保住了崔家!她赌赢了第一步!
“还有呢?”她放下书卷,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优雅从容。
“还有……”云裳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听说……周表小姐那边,今日一早,被夫人叫去问话了……”
崔锦书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滑入喉间,带来一丝暖意,却暖不透她眼底的寒冰。
“哦?所为何事?”她的声音依旧平淡。
“奴婢也不太清楚……”云裳摇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不过,奴婢刚才去小厨房取点心时,路过西跨院,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好像是表小姐房里的春杏和夏荷两个丫头,不知犯了什么大错,被表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东西摔得噼里啪啦响!后来……后来夫人房里的张嬷嬷亲自带人过去了……把春杏和夏荷……还有管着西跨院小库房的刘婆子……一并带走了!说是……说是夫人要亲自问话!”
崔锦书端着茶盏的手指,在杯壁上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眼底的寒冰深处,一丝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时机到了!
她放下茶盏,拿起小银叉,轻轻叉起一块梅花糕。糕点精致小巧,花瓣栩栩如生。她却没有吃,只是用叉子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糕点上那朵用胭脂染红的“梅花”,碾碎。
红色的碎屑簌簌落下,如同点点血珠,落在洁白的瓷碟里。
“云裳,”她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去,把前几日让你收着的那只……镶银边的紫檀木盒拿来。”
云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兴奋:“是!小姐!”她立刻转身,快步走向内室。
崔锦书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院子里,那几个扫地的婆子依旧慢悠悠地挥着扫帚。其中一个身形微胖、动作略显笨拙的婆子,目光却时不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瞟向西跨院的方向。
崔锦书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前朝风雷动,后院……也该起浪了。
她端起茶盏,将里面剩余的、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入喉管,却点燃了胸腔里那团名为复仇的火焰。
棋盘已动,棋子……该清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