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雷遁？”周富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放下筷子，斜睨着鹿彦祖，“我的鹿大师，您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是，店里现在是有几位丹师在炼制中品、下品丹药，供应当下的日常消耗。可咱们富贵商号能在坊市打响名头，靠的是什么？不就是您亲手炼制的那些极品丹药吗？这可是咱们压箱底的金字招牌！”
他拿起那本薄册，在手里掂了掂，发出啪啪的轻响，语气带着几分控诉：“您看看，这册子上记的，都是上品丹药订单！人家客户是冲着咱的名头，早早预付了定金，眼巴巴等着呢！这都积压多久了？隔三岔五就有人来催问，伙计们陪着笑脸解释得嘴皮子都磨薄了！再拖下去，咱这招牌还要不要了？”
鹿彦祖自然知道周富贵说的是实情，他揉了揉眉心，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咱们坊里…其他丹师，就没人能试着炼制上品或者极品丹药吗？”
周富贵闻言，直接送给鹿彦祖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能啊！当然能！理论上哪个丹师不想炼出品阶更高的丹药？可问题是——这种能稳定产出上品丹药，尤其是还能像您老人家这样，一次出的量顶别人辛辛苦苦干半年的丹师，咱、有、吗？”他最后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就算退一万步，真让我们侥幸找到一两个有这潜力的，”周胖子两手一摊，“那也得花大把时间、海量资源去培养，还得防着人家学成了就跑路。哪像您，修为精深，手法独特，出丹又快又好又量大管饱！您说，我不催您，我催谁去？”
鹿彦祖被他一连串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苦着脸嘟囔道：“可这也太多了...？”
“瞧您这话说的！”周富贵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能者多劳嘛！谁让您炼的丹药品质高，药效好，名声在外呢？人家客户就认这块招牌！再说了，”他话锋一转，小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您要是嫌累，早点培养几个得力助手出来分担一下也行啊？可您倒好，除了偶尔指点一下魏政天那小子，其他时候就他娘知道躲清闲！”
“真不是我抱怨，实在是…”鹿彦祖底气不足地辩解。
“那就别抱怨！”周富贵一击掌，下了定论，“老老实实开炉！先把最紧要的这几样炼了，其他的…您看着办，反正定金都收了，违约金咱也不是赔不起，嘿嘿…”
鹿彦祖最终长长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把册子塞进自己怀里：“行吧…我炼，我炼还不成吗？唉，命苦啊…”
周富贵这才满意地重新拿起筷子，笑眯眯地给他夹了块最大的灵兽肉：“这就对嘛！来，鹿大师，补补身子，明天好有力气干活！”
一旁的阿月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终于忍不住掩嘴轻笑，她算是看明白了，鹿彦祖在周胖子面前，那是半点脾气都没有。
狐媚子也微微摇头，鹿彦祖化悲愤为食量，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肉，含糊道：“等我雷遁术大成了，第一件事就是飞出这黄枫谷，让你找不着人！”
周富贵毫不在意，悠然道：“成啊！只要您老在飞走之前，把该炼的丹都炼出来，您爱去哪去哪！”
阿月端起面前的茶杯，语气轻快地对鹿彦祖说道：“鹿师兄，能者多劳这话是不假，不过我看周老板这也是信任你，倚重你。再说了，”她狡黠地眨眨眼，“能有这么多修士追捧求取你炼制的丹药，这不正说明师兄你的本事大嘛！多少人求还求不来这样的名声呢。”
鹿彦祖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指着阿月对周富贵道：“胖子你听听，你听听！还是阿月会说话！哪像你，就知道催命！”
周富贵立刻叫屈：“哎哟我的阿月姑娘，您可不能刚来就偏着他啊！我这当家的难处，您以后管了账目就明白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话再过几天，您准能体会得比我还深！”
阿月被他说得脸颊微红，却也不怯场，笑道：“周老板放心，既然应承了差事，我自然会尽心尽力。不过嘛…”她拖长了语调，学着周富贵刚才的样子，也给自己倒了杯灵酒，举杯向鹿彦祖示意，“今晚这杯，我还是先敬咱们任劳任怨的鹿大师！预祝大师炼丹顺利，早日从这册子里解脱出来！”
她这话说得俏皮，连一旁始终神情淡然的狐媚子，唇角都弯起了一抹弧度。
鹿彦祖被阿月这话逗得心情好了不少，哈哈一笑，举杯与她轻轻一碰：“说得好！为了早日解脱，干！”说罢，很是豪气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富贵也凑热闹地举起杯：“对对对，为了早日解脱…哦不，是为了咱们富贵坊财源广进，干杯！”
狐媚子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也优雅地执起酒杯，声音柔和地加入：“愿公子诸事顺遂。”
四人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二天，西壁地下炼丹房内，地火平稳，灵气氤氲。
鹿彦祖刚盘膝坐下，正准备调息片刻再开炉，就听见石门开启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周富贵那圆滚滚的身影挤了进来。
鹿彦祖瞄了他一眼，随口问道：“胖子，阿月呢？不是该跟着你吗？怎么没一起？”
周富贵手上动作不停，一边从储物袋里往外掏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解释：“哦，阿月姑娘啊，我让手底下几个老手先带着她，把坊市的基本情况都熟悉熟悉。这前期都是些繁琐功夫，等我给她打好底子，后面关键的部分再亲自带她。放心，亏待不了你的故交。”
鹿彦祖了然地点点头，正想说周胖子安排得还挺周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周富贵的动作移动。只见这胖子一个个木盒、玉匣从他储物袋里取出，迅速在炼丹房空地上堆积起来，眼看就占了小半地方。
鹿彦祖眼皮开始跳了，声音都有些发颤：“等…等等！死胖子你什么意思？停！快停下！”他指着那堆迅速增长的材料，“册子上的量没这么多吧？！”
周富贵这才抽空瞥了他一眼，手上却换了个储物袋，继续往外掏，语气平淡：“册子是册子，这是实际需求。”
鹿彦祖哪里还坐得住，“噌”地起身冲到周富贵身边，一把按住他还要往外掏东西的手，几乎是哀嚎着求饶：“胖！胖爷！亲哥！差不多得了啊！我还得修炼呢！雷遁术才刚入门！”
周胖子用力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骂道：“撒开！找你一趟不容易，我昨晚回去想了想，为了不耽误您老人家修炼，干脆一次多炼点！你方便，我也省事，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美个屁！”鹿彦祖看着那几乎要淹没炼丹房的材料山，痛心疾首，“这他娘的也太多了！不吃不喝不睡，老子起码得炼上一个月！”
“哎哎哎，可不兴胡说啊！”周富贵立刻打断他，指着旁边准备好的软榻和蒲团，“看见没？吃喝用度，自有师弟师妹准时送来！吃饱了，喝足了，歇够了，再继续！谁让你不吃不喝了？”
鹿彦祖气得直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郁闷地抱怨：“你特么这是虐待！赤裸裸的虐待！”
周富贵终于把最后一个玉匣取出，满意地拍了拍手，看着占据了大半个炼丹室的材料，志得意满地说：“这次弄完，嘿嘿，起码大半年不用来催你了。要是再控制一下出货的节奏，顶上一整年都没问题！”
他这才转过身，拍了拍鹿彦祖的肩膀，“鹿啊，上点心，赶紧搞。搞完了，你就能安心修炼你那雷遁术了。”他叹了口气，胖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等阿月姑娘上手，能把一摊子接过去，胖爷我也得好好休息一下，尝试闭关个一年半载了，这修为都快停滞不前了。”
鹿彦祖原本还想再骂几句，听到周胖子最后这句话，看着他眼下的淡青，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何尝不知道，这胖子他们为了坊市运转，耗费的心力绝不比他少。
“行了行了，知道了！”鹿彦祖没好气地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赶紧滚蛋，别耽误老子炼丹！”
周富贵嘿嘿一笑，也不在意，转身麻溜地走了，临走还不忘补一句：“想吃什么跟送饭的弟子说，晚晚姐说了，她给你做了送来！”
石门关上，炼丹房内只剩下地火吞吐的嗡鸣和对着材料小山愁眉苦脸的鹿彦祖。他长长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走向丹炉。
“唉，开工吧…”
三个月后，炼丹室厚重的石门在低沉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浓郁的丹香混合着地火的余温扑面而出。
守在门外的弟子立刻躬身行礼，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畏惧。
鹿彦祖从门内走出，脚步略显虚浮，原本神采奕奕的脸上此刻挂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嘴角甚至在不自觉地微微抽搐，仿佛还残留着这三个月疯狂催动地火和神识的后遗症。他周身气息有些紊乱，那是灵力消耗过度又未及时充分调息的表现。
他目光扫过守门弟子，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周、富、贵呢？”
那弟子被他眼中那狂热与疲惫交织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赔着笑，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鹿师兄，周老板…周老板这会儿…估计在披香殿那边处理事务。”
鹿彦祖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连谢字都懒得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下一刻，他身形一晃，已踏上不知何时召出的飞剑。
“嗖——！”
飞剑破空，带着一股子压抑了三个月的憋闷火气，头也不回地朝着披香殿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那架势，不像是去寻人，倒像是要去寻仇。
守门弟子看着那道瞬息远去的遁光，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暗自嘀咕：“周老板这次…怕是真要掉层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