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这大嗓门,周富贵圆滚滚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院子。他刚进院门,目光就被石桌上的菜肴吸引,用力吸了吸鼻子,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朝着狐媚子拱手:
“晚晚姐!您这手艺真是绝了!自打尝过之后,管理处那膳堂的饭菜简直没法入口了,勾得我肚里馋虫直叫唤!”
狐媚子抬眸瞥了他一眼,好奇道:“就你一个人?他们呢?”
周富贵“啊?”了一声,有些疑惑地眨眨眼:“还有谁要来吗?”
“李香珺,包大通,侯山他们,不来用饭?”
周富贵这才恍然,摆摆手道:“他们啊,都还在坊里忙着呢!新提拔上来几个副手,都得手把手地带,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不用管他们,饿了自己会去膳堂解决的。”他说着,很自觉地凑到桌边找了个空位坐下。
鹿彦祖一听他们谈论坊市事务,立刻低下头,专注地盯着自己碗里的饭,恨不得把脸埋进去。
周富贵瞧见他这副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用筷子敲了敲鹿彦祖的碗边,不满地嚷嚷:“我说老鹿!你能不能别老是当甩手掌柜啊?坊里那么多事,你好歹也出出主意,分担分担!喂!别装听不见,说你呢!”
鹿彦祖被点名,只好抬起头,干咳两声:“胖子,你是知道我的,真没什么管理才能,胡乱插手反而给你们添乱。我啊,还是…还是不给哥几个添麻烦了。”说着又要低头。
“嘿!”周富贵更来气了,“他们几个的副手还好找,我这摊子事儿杂,看了一圈,就没找到一个脑子灵光又能让我放心的人选!愁得我头发都快掉光了!”他一边抱怨,目光一边随意扫过桌旁,当落在阿月身上时,小眼睛猛地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好奇地问鹿彦祖:“咦?这位姑娘是…?”
鹿彦祖见问,正色介绍道:“这是阿月,我的故友。当年我还未入道时,在凡俗便多得她照顾,可算是共过患难,同过生死的交情!”
周富贵一听,猛地一拍大腿,胖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嘿!你瞧!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鹿兄,你这朋友来得太是时候了!”他双眼放光,像是饿狼见了肉,热切地盯着阿月,把阿月看得都有些发毛。
“阿月姑娘!”周富贵搓着手,脸上堆起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你是老鹿的生死之交,那就是我周富贵最信得过的人!实不相瞒,哥哥我这儿正有个天大的难处,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阿月被他这架势弄得有些懵,迟疑道:“周老板…您请说?”
“唉!”周富贵重重叹了口气,胖脸上愁云惨淡,“就是这坊市的账目!进出流水、各家铺子的抽成、与宗门的分润、还有那么多伙计的月例…乱七八糟,千头万绪!我一个人实在是焦头烂额,底下那些人,要么脑子不灵光,算不明白;要么手脚不干净,信不过!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啊!”他说着,还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
鹿彦祖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胖子,你少来这套,说得跟真的一样…”
“怎么不是真的!”周富贵立刻叫起屈来,转头对狐媚子道,“晚晚姐,您给评评理!我是不是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是不是跟您抱怨过好几次缺个靠谱的副手?”
狐媚子优雅地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后,才慢悠悠地道:“他近日,确是清减了些。”她这话说得平淡,却让周富贵如同得了圣旨,腰杆都挺直了。
周富贵立刻又转向阿月,语气更加诚恳:“阿月姑娘,我看你眼神清亮,心思定然细腻!又是老鹿过命的交情,品性绝对靠得住!怎么样?愿不愿意来帮哥哥一把?初期我带着你,熟悉了你就自己拿主意!待遇方面,绝对按坊里最高的管事标准来,灵石、丹药,绝不会亏待你!”
阿月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一时有些无措。她下意识地看向鹿彦祖。
鹿彦祖虽然不爱管具体事务,但也知道周富贵这话半真半假。缺人是真,但也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不过这胖子的眼光他是信的,而且这确实是个让阿月快速立足的好机会。他对着阿月微微点头,眼神里带着鼓励。
“我…我从未管过这么大的账目,只怕…”阿月还是有些犹豫,小宗门出身的她,何曾想过能掌管黄枫谷富贵坊的财权?
“哎!谁生下来就会啊!”周富贵大手一挥,“有我呢!包教包会!再说了,你可是老鹿看重的人,能差了?”
狐媚子也适时开口,声音柔和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坊市账目虽繁,但规矩章程都是现成的。阿月妹妹心思玲珑,跟着周老板学上一段时日,定然能胜任。”她顿了顿,看向阿月,“这也是个难得的历练,于你修行亦有助益。”
连石姐姐都这么说了…阿月看着眼前殷切的周富贵,又看看鼓励她的鹿彦祖和狐媚子,心中一股勇气油然而生。她深吸一口气,不再扭捏,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朝着周富贵郑重地点了点头:
“承蒙周老板看得起,信任阿月。既然如此,我愿意试试!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好!太好了!”周富贵喜出望外,激动地又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杯盘叮当响,“哈哈哈,这下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阿月姑娘,不,阿月管事!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他立刻拿起酒壶,给阿月斟满一杯,又给自己倒上:“来,为了阿月管事,也为了我老周终于能喘口气,干一杯!”
鹿彦祖也笑着举杯,狐媚子唇角微弯,优雅地执起酒杯。
阿月看着眼前欢声笑语的几人,端着这杯仿佛有着千钧重的灵酒,心中百感交集。几个时辰前,她还被劫修追杀,前途未卜;几个时辰后,她不仅有了安身之所,更得到了一份意想不到的重任。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与甘醇交织入喉,也点燃了她眼中的斗志。
几杯灵酒下肚,饭桌上的气氛更加热络。周富贵解决了心头一桩大事,心情极好,话也更多起来。他咂咂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小眼睛闪着精光看向鹿彦祖:
“对了老鹿,说个正事。今天下午坊市里可是炸开锅了!都说西壁这边有惊天动地的雷光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吓人,还伴着打雷的动静,”他用筷子虚点了点鹿彦祖,“是不是你弄出来的?”
鹿彦祖闻言,脸上顿时露出藏不住的得意,朝着周富贵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赞道:“行啊胖子,脑瓜子就是灵!这都能猜到?不愧是我的兄弟!佩服佩服!”
周富贵嫌弃地挥挥手,无情嘲讽:“得了吧你!胖爷我用屁股都猜得到!这西壁就你跟晚晚姐住,李师姐下午正好带着晚晚姐在坊市里逛呢,那雷光总不可能是晚晚姐弄出来的吧?那除了你还能有谁?”
一直在旁边安静用餐的狐媚子,此刻抬起眼眸看向鹿彦祖,眼中流露出好奇:“公子,那雷遁之法颇为玄妙,不知是从何处习得?”
鹿彦祖刚想开口解释,旁边的周富贵已经抢过话头,对着狐媚子解释道:“晚晚姐,这还用问嘛!肯定是开业第二天,通天峰范峰主送来的那份贺礼呗!”
鹿彦祖听得一愣,随即再次对周富贵投去钦佩的目光,举起酒杯:“胖子,牛逼啊你!连这都能推断出来?来,哥们敬你一个!”
周富贵坦然受了这杯敬酒,与他碰了一杯,故作谦虚地摆摆手,文绉绉地道:“彼此彼此,不过些许急智,让诸位见笑了。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仰头饮尽。
狐媚子看着鹿彦祖那得意的样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轻声嘀咕了一句:“难怪…原来是前辈相赠之物。”
周富贵放下酒杯,又好奇地追问:“不过我说老鹿,这礼物送来都两年了吧?你怎么现在才想起修炼这遁术?”
鹿彦祖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老实交代:“咳…那个…我给忘了……”
此话一出,连一旁安静吃饭的阿月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周富贵更是夸张地一拍额头,“暴殄天物啊!这等顶尖遁术,你居然能忘了两年?!”
狐媚子也无奈地摇了摇头,鹿彦祖被他们笑得有些挂不住,“我那不是忙嘛!又要炼丹,还要修炼…忘了也很正常吧!”
“说到忙哈,”周富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拖长了语调,“有个事您老人家得办!”他说着,慢条斯理地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啪”地一声轻响,丢到了鹿彦祖面前的桌面上。
鹿彦祖好奇地瞥了一眼那册子,又看向周富贵,疑惑道:“不是有事你说呗,搞这么正式干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将那册子拿了起来,漫不经心地翻开。
周富贵端起酒杯,咂了一口灵酒,语气那叫一个云淡风轻:“真不是哥们催你哈,这就是咱店里积压的一些……嗯,小小的订单。您老抽空看看,方便呢,就去炼几炉。要是不方便呢,嘿嘿,”他故意顿了顿,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就让咱富贵商号这块招牌,信誉扫地,倒闭拉倒,也没事~”
鹿彦祖刚翻开册子,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列出的丹药名称和数量,手指就是一僵。他飞快地往后翻了几页,越翻脸色越是精彩,最终“啪”地一声将册子合上,闭着眼睛,嘴角苦涩:“这么多……胖子,你这是要累死我啊?”
周富贵一脸淡定地夹了一筷子菜:“多吗?这就多了么?我的鹿大师,这可都是客户们真金白银预付了定金的,上品丹药啊!人家信任的是咱的品质,是咱们富贵商号的信誉!再说了,”他小眼睛眯起来,“这里头好些单子,可都压了不止一两个月了……”
鹿彦祖捏着那本薄册,只觉得刚才讨论雷遁术的轻松心情瞬间烟消云散,肩膀都垮了下去,哀叹一声:“我这才刚想好好琢磨一下雷遁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