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首峰,乾元洞府。
“那小子,从车蛮子那离开后,去了灵剑峰?”
侍立在下首的弟子身躯微颤,连忙躬身,声音带着敬畏:“回禀师尊,是。”
“哼。”乾元真人不屑道:“一个炼气期的小辈,值得掌门师兄如此劳师动众,真是……”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不满之意已溢于言表。
他话锋一转,问道:“苏玉郎呢?出关了吗?”
那弟子脸上瞬间闪过为难,头垂得更低,声音略微颤抖:“回…回师尊,小师弟他…他已经出关了,不过……”
乾元真人眉头一皱,面色沉了下来,洞府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分:“不过什么?吞吞吐吐,成何体统!难不成……他筑基又失败了?”
那弟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颤声道:“师尊明鉴……小师弟他……他此番冲击筑基,再次……再次功亏一篑……”
“什么?!”
乾元真人猛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强大的灵压瞬间充斥整个洞府,让跪在地上的弟子几乎窒息。
“没用的东西!”乾元真人须发皆张,怒不可遏,“五颗!整整五颗筑基丹!就算是给一头猪喂下去,也该筑基成功了!这个废物!枉费老夫一番心血!”
盛怒之下,他立刻将矛头指向了根源,眼中寒光迸射:“都是那姓鹿的小子!区区几句妄言,竟能让玉郎生出心魔,阻碍道途!此子……该死!”
“师尊息怒!师尊息怒啊!”那弟子顾不上恐惧,连忙叩首劝解,“弟子听闻,峰主……峰主他真的有意招揽那鹿彦祖入我龙首峰,您万万不可……”
“笑话!”乾元真人粗暴地打断他,脸上满是讥讽与怒意,“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不过是修行速度比常人快了少许,老夫还动他不得?真当我这金丹修为是假的不成?”
“师尊!”弟子抬起头,脸上已无血色,急声道,“峰主自那日从迎仙殿回来后,便降下法旨,言明若那外门弟子来我龙首峰,一律需以礼相待,厚待之,绝不可为难!此乃峰主严令啊!”
“师兄他……真是老糊涂了!”乾元真人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那句大不敬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师尊慎言啊!”弟子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生怕这话被旁人听去。
乾元真人死死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周身灵力因怒意而激荡不休。他死死盯着洞府外的方向。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彻骨的话:“好,很好!老夫倒要看看,一个炼气小子,能翻起多大的浪!若是他敢踏足我龙首峰……哼!”
龙首峰,主殿。
一道流光落入殿前广场,乾元真人面无表情地收起飞行法器,整了整衣袍,方才迈步踏入龙首峰的大殿。
殿内并非只有杨天罡一人,尚有两位执事长老正在汇报事务。见到乾元进来,皆停下话语,拱手行礼:“乾元长老。”
乾元微微颔首,算是回礼,随即向端坐主位的杨天罡躬身一礼,姿态无可挑剔:“师兄。”
杨天罡抬了抬手,语气平和:“师弟来了,先坐。”说完,便继续听取那两位长老的汇报。
乾元依言在下首坐下,眼观鼻,鼻观心,面色沉静,仿佛之前在自己洞府内那怒火中烧、杀意凛然的并非同一人。
约莫一炷香后,两位执事长老禀报完毕,躬身退下。殿门缓缓闭合,厚重的禁制光华一闪而过,将内外彻底隔绝。
偌大的主殿,只剩下相对而坐的兄弟二人。
杨天罡慢条斯理地拿起手边温热的灵茶,轻轻吹了吹浮叶,呷了一口,神情淡然,老神在在。
乾元耐心等待着,他知道,师兄越是平静,接下来的话可能就越不简单。
终于,杨天罡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落在乾元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殿中:“听闻,你让门下弟子,格外留意那位外门弟子的动向?”
乾元眼皮都未抬一下,同样以平淡的语气回应:“确有此事。不知师兄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杨天罡看着他,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缓缓道:“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这话语依旧平淡,却像一把无形的锤子,敲在了乾元的心上。
乾元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更加困惑的神情,甚至微微前倾身体,仿佛真的没听明白:“收手?师兄此言何意?师弟愚钝,还请师兄明示。”
杨天罡放下了茶盏,清脆的磕碰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乾元脸上,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这短短六个字,没有任何疾言厉色,瞬间抽干了两人之间所有的缓冲。空气彻底凝固,连殿外隐约的风声都消失了。
乾元脸上的困惑褪去,他不再伪装,身体缓缓靠回椅背,目光与杨天罡直直对视,嘴角勾起毫无笑意的弧度。
“师兄既然把话挑明了,”乾元的声音低沉下去,“那师弟也想问问,我究竟做了什么,需要收手?是触犯了哪条门规,还是……碍了师兄您的眼?”
他没有承认,但也不再否认,而是将问题尖锐地抛了回去,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挑衅和怨气。
杨天罡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眼中闪过失望,“乾元,玉郎之事,是他心性不足,咎由自取。宗门法度,不可因私废公。”
“好一个咎由自取!好一个不可因私废公!”乾元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分,愤怒已然压抑不住,“那是我倾注心血栽培的弟子!如今道途几近断绝,你轻飘飘一句咎由自取就想揭过?师兄,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
杨天罡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语气威严:事情前因后果你我都已知晓,何必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乾元猛地一拍扶手,整个人霍然起身,金丹后期的威压不受控制地外泄,震得殿内烛火摇曳,分明是那鹿小子存心挑衅!若不是他故意在众人面前折辱玉郎,玉郎怎会道心受创?
据本座所知,是守山弟子先出言不逊,刻意刁难。杨天罡语气依旧平稳劝解,鹿亦凡不过是据理力争,何来折辱一说?
好一个据理力争!乾元冷笑连连,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一个外门弟子,哪来的底气在龙首峰地界放肆?分明是仗着几分天赋,目中无人!玉郎不过是出面维护本峰威严,何错之有?
维护威严?杨天罡眉头微皱,以势压人,便是你教导的维护威严之道?
师兄!乾元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玉郎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子!如今他道途受阻,你不但不为他主持公道,反倒处处维护那个始作俑者!这就是你身为龙首峰主的担当吗?
杨天罡缓缓站起身,元婴期的威压如山岳般笼罩整个大殿:本座正是以龙首峰主的身份在告诫你,莫要因私废公。玉郎之事,错不在鹿亦凡。
好!好一个错不在他!乾元怒极反笑,袖中双拳紧握,指节发白,既然师兄执意相护,那就休怪师弟不讲情面!只要那小子敢踏足龙首峰半步,我定要他付出代价!
代价? 杨天罡目光如电,周身灵力激荡,你敢动他分毫,便是违逆掌门法旨,背叛宗门之罪!
掌门法旨? 乾元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为了一个外门弟子,连掌门都出面了?好大的阵仗!那我倒要问问,玉郎受辱时,掌门何在?玉郎道心受损时,宗门法度何在?
休要颠倒黑白! 杨天罡袖袍一挥,殿内禁制光华大盛,若非你平日骄纵,玉郎岂会如此不堪一击?五颗筑基丹都筑不了基,你不好好反省自身教导无方,反倒迁怒他人,简直荒谬!
教导无方? 乾元双目赤红,一步踏前,地面竟裂开数道细纹,玉郎天资卓绝,若不是那小子......
住口! 杨天罡厉声打断,你当真以为我不知?玉郎在外的那些荒唐事,强取豪夺,欺压同门,哪一桩不是你在背后纵容?如今踢到铁板,倒是想起要讨公道了?
乾元脸色骤变,语气却愈发强硬:那都是些无凭无据的谣言!师兄就为了个外人,连自己师侄都不信了?
无凭无据?杨天罡冷笑一声,袖中飞出一道玉简,需要我把执法堂的记录一一念给你听吗?
乾元死死盯着那悬浮的玉简,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执法堂的记录做不得假,上面那些事他心知肚明。方才的气势顿时消散,只剩下满脸的不甘与难堪。
见他这般模样,杨天罡语气稍缓,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那弟子,两月连破三阶至炼气七层,九日炼气八层,又五日便彻底稳固修为。此等修炼速度,我神鹤宗开宗立派以来,千古难有。
他一步步走近,声音愈发沉凝:如今六峰争相招揽,掌门师兄更是亲赐令牌,许他一月之期自由出入各峰。自有选择传承,这样的弟子...
杨天罡停在乾元面前,目光如炬:岂容你因一己私怨,毁我宗门未来?
乾元踉跄后退半步,张了张嘴还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