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车峰主那声意味深长的“嘿嘿”，都明确地告诉他——这事儿，恐怕由不得他选择了。
他站在原地，外门弟子服在瀑布卷起的风中微微拂动，脑海中念头急转。利弊得失，风险机遇，以及对未来道途的影响，瞬间划过心头。
去，还是不去？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巨力殿的方向，脸上那抹愕然渐渐收敛，重新恢复了平静。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空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声音来源，躬身，行了一礼。
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弟子鹿亦凡，这就来。”
鹿彦祖话音落下，正待动身去找那巨力殿，车震那浑厚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如烟丫头，你带这小子上来。”
一直静立一旁的柳如烟闻声，清冷的脸上闪过恭敬，朝着主峰方向微微躬身：“弟子遵命。”
她转向鹿彦祖，语气平和了许多：“鹿师弟，请随我来。”
鹿彦祖连忙道谢：“有劳柳师姐了。”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那仿佛连接着天穹的巍峨山巅，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巨力殿的踪影，不由问道：“柳师姐，不知这巨力殿……具体在哪里啊？”
柳如烟顺着他的目光也抬头望去，纤细却有力的手指指向云层，语气理所当然：“峰顶。”
“峰顶？”鹿彦祖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那我们……怎么上去？”
柳如烟转过头，清澈的眸子诧异的看着鹿彦祖：“当然是走上去啊？”
走……走上去？！鹿彦祖看着那陡峭如刀削的山壁，隐约可见峭壁上开凿出的狭窄石阶，只觉得一阵无语。这要走到猴年马月？而且对于他这种非体修来说，绝对要命。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挤出有些勉强的笑容，对柳如烟道：“柳师姐，你看……这山高路远的，步行上去怕是会耽误峰主他老人家的时间。要不……师姐你将就一下，跟我共乘一舟？”
说着，他也不等柳如烟拒绝，心念一动，体内灵力灌注，那艘通体黝黑的黑木舟便被他召唤而出，悬浮在离地尺许的高度，化作一叶丑丑的黑色小舟。鹿彦祖率先一步踏了上去，盘膝坐在了舟尾，然后对柳如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如烟看着眼前这艘飞行法器，清冷的眸子里确实闪过了一丝羡慕。
在金刚峰，绝大多数弟子信奉的都是肉身横渡，脚踏实地，飞行法器极为少见，更多是作为一种奢侈品或者特殊工具，而非日常代步。她虽然修为不俗，但也没有属于自己的飞行法器。
她并非迂腐之人，相反，能年纪轻轻在体修之中练到筑基期，本身就说明她心思灵动，懂得变通。
只是略一迟疑，她便落落大方地轻轻一跃，身姿矫健而轻盈地落在了黑木舟的船头位置，与坐在船尾的鹿彦祖正面相对。她穿着贴身的练功服，勾勒出健康而充满活力的身体线条，双腿笔直修长，充满了运动型美女特有的力量与美感。
随着她站稳，一股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又带着阳光味道的清新气息传入鹿彦祖鼻尖，并非世俗的胭脂水粉香气，而是一种源于旺盛气血和健康的处子芬芳。
鹿彦祖前世今生也算见识过不少风月，但像柳如烟这般兼具力量与活力的独特气质，还是头一遭遇到，此刻两人相对而立，这对他嗅觉和视觉无疑是双重的强烈的冲击，让他一时有些心旷神怡，心神微荡。
然而，就在这心神微荡的刹那，他体内那本就处于炼气七层灵力，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猛地躁动起来！一股强烈到无法抑制的悸动涌上心头！
鹿彦祖脸色骤然一变，赶紧收敛所有杂念，一面勉强维持着黑木舟的稳定攀升，一面迅速内视自身。
只见丹田之内，灵力如同沸腾的开水汹涌澎湃，不断冲击着那层坚韧的壁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和急切！那临门一脚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过，感觉下一刻就要水到渠成，根本压制不住！
柳如烟本来注意到鹿彦祖似乎吸了吸鼻子，目光还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心中刚升起一丝不悦，却见他脸色突然变得异常凝重，甚至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由得微微错愕。
数息之后，黑木舟刚刚穿过低空的云层，下方坠星瀑的轰鸣变得遥远，鹿彦祖凝重表情变成了无奈的苦笑。他操控黑木舟减缓了速度，带着歉意对柳如烟说道：
“柳师姐，面见峰主之事至关重要，不过……眼下师弟我恐怕是去不了了。”
柳如烟闻言，清丽的脸上顿时露出难以置信。
这家伙……真的敢违抗峰主之令？那可是元婴大能亲口收徒啊！虽然那位元婴大能行事风格独特，但这也太……
鹿彦祖仿佛知道她的想法，赶紧解释道：“师姐莫要误会！并非师弟胆大包天，实在是……实在是我来这之前，修炼就已到了关键之处，只差临门一脚。方才经历种种，心有所感，此刻灵力沸腾，壁垒自松，已是按捺不住，必须立刻入定突破！一刻都等不了了！” 他的语气带着急切和无奈。
柳如烟这下明白了。挡人前路或许尚有转圜，阻人道途那可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别说元婴修士，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有强行阻止弟子突破进阶的道理，这可是关乎道基和未来潜力的头等大事！
她瞬间收敛了所有杂念，目光扫视下方云雾缭绕的山体，很快指向不远处一处突出山崖，看起来相对平整隐蔽的地方：“那里有个小山洞，是我平日偶尔静修之所，还算干净。你可在那里暂作停留，安心突破。峰主那边，我自会前去说明情况。”
鹿彦祖闻言，心中大石落地，感激道：“多谢柳师姐成全！”
他立刻操控黑木舟，朝着柳如烟所指的方向迅速降落。
一落地，他甚至来不及仔细打量环境，飞快地收起了黑木舟，同时运转灵力封闭了部分听觉，以减少外界干扰。连招呼都来不及再打一个，他直接就在那山洞入口处，寻了块平坦岩石，迅速盘膝坐下，摆出五心向天的标准姿势。
几乎是姿势刚摆好的瞬间，他周身气息便彻底沉静下来，眼神闭合，呼吸变得悠长而富有韵律，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山石融为一体，顷刻间便进入了深度入定的状态，开始全力引导体内澎湃的灵力，冲击那困扰他许久的炼气八层瓶颈！
柳如烟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个外门弟子如此迅速地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而且是在即将面见元婴收徒在即的巨大诱惑下，还能遵循本心，优先抓住突破契机，这份心性和决断，让她不由得心生惊讶。
她想了想，并未立刻离开去复命。此地虽是她的静修之所，虽寻常无人打扰，但鹿彦祖此刻处于突破的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闪失。她干脆也在一旁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一双明眸落在鹿彦祖身上，目不转睛地观察起这个今日给了金刚峰太多意外的外门弟子。
看着他气息逐渐沉凝，周身开始有淡淡的灵气光晕流转，显然是突破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她看得专注，甚至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也没察觉到身后空气中那极其细微的波动。
“怎么？看上这小子了？”
一个戏谑的浑厚声音突然在柳如烟身后近处响起，声音压得很低，却依旧带着独特的磁性。
柳如烟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从石头上跳起来，猛地回头，却见不知何时，师尊车震那魁梧的身影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正双手抱胸，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看着她。
柳如烟白皙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她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反驳：“师父！您胡说什么！我……”
“嘘——！”车震却立刻竖起一根粗壮的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原本戏谑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声音温和，“小声点，别打扰这小子突破。关键时刻呢。”
柳如烟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扑闪着，乖巧地点了点头，不敢再发出声音。
车震满意地咧了咧嘴，然后身形一晃，轻飘飘地从柳如烟身后落到了她旁边的空地上，毫不在意地盘膝坐了下来，甚至还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面，示意柳如烟也坐下。
柳如烟依言乖巧地坐回原位，犹豫了一下，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伸出纤长却有力的手指，轻轻地为师父捶打起腿来，动作熟练而自然。
车震享受地眯了眯眼，目光却始终落在入定中的鹿彦祖身上。他看得仔细，眉头微微挑起，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嘀咕道：
“这小子……挺邪门啊……”
柳如烟捶腿的动作下意识地放轻，竖起耳朵听着。
车震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硬挺的短须，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难以置信：
“老子没记错的话，迎仙殿那天说这小子才从五层突破到七层，满打满算，这才过去多久？有半个月吗？”
他转过头，看向柳如烟，眼神确认。
柳如烟仔细回想了一下关于这位外门的传闻，点了点头，小声道：“应该……不到半个月。”
“嘶……”车震吸了口气，重新看向鹿彦祖，眼神更加古怪，“半个月不到……从初入七层，这就要冲击八层了？这他娘的是什么怪物速度？坐飞剑也没这么快吧？”
他摸着下巴，继续分析，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就算他炼丹天赋好，嗑药当饭吃，可炼气期的瓶颈是实打实的，需要对灵力、对自身以及对功法有足够的理解才能水到渠成。嗑药能堆灵力，还能帮着悟道不成？这小子……有古怪，大大的古怪。”
柳如烟听着师父的分析，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完全停了下来，也再次将惊讶的目光投向了眼前的鹿彦祖。
经师父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鹿彦祖这修炼速度，确实快得有些不合常理了。寻常弟子，从七层到八层，哪怕资源充足，耗费一两年甚至数载都是常事，他这……
车震感觉到腿上的动作停了，也不在意，反而嘿嘿低笑了两声，眼神灼灼地盯着鹿彦祖：
“不管他有什么古怪，这份资质，这份心性！老子是越看越喜欢！嘿嘿，这徒弟，老子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