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持续了约莫三五个呼吸的时间，随即被更大的喧哗所取代。
“孙师兄！！”
几个与孙祖德交好的弟子惊呼着冲向潭边，手忙脚乱地绕到瀑布后方，费了些力气，才从湍急的水流暗礁中将不省人事的孙祖德拖了上来。
只见他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腹部露出一个清晰的紫黑色淤痕，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模样甚是狼狈。
不过，正如鹿彦祖所料，他毕竟是筑基期体修，根基深厚，那一撞虽然让他脏腑受震，吐血昏迷，但并未真正伤及修炼的根本，只是需要时间调养恢复。
那几个将孙祖德捞上来的弟子，确认他暂无性命之忧后，纷纷抬起头，目光愤恨地瞪向依旧站在原地的鹿彦祖。
其中一人指着鹿彦祖怒骂道：“鹿亦凡！你下手也太狠毒了！不过是切磋较量，你竟用如此阴险手段，将孙师兄伤成这样！”
“就是！仗着有点歪门邪道，暗算同门，算什么本事！”另一人也跟着附和，语气充满了不忿。
马大力见状，牛眼一瞪，上前一步，瓮声瓮气地反驳道：“放屁！刚才孙祖德咄咄逼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来主持公道？现在他输了，你们倒跳出来叫唤了？输不起就别玩！”
鹿彦祖伸手轻轻拦了一下还要继续理论的牛大力，对他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然后目光平静地转向那几位义愤填膺的弟子。
“几位师兄，”鹿彦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瀑布的轰鸣和他们的吵嚷，“首先，多谢马师兄仗义执言。”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扫过那几人：“但我想问诸位一句，若是角色互换——”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刚才挨打吐血而昏迷不醒的人，是我这个炼气七层的外门弟子，那结果又当如何？”
“这……”那几名弟子被他问得一怔，一时语塞。
鹿彦祖不等他们回答，便继续逼问，声音陡然提高：“你们会觉得孙师兄下手重了吗？会为我去指责一位筑基期的师兄欺负炼气弟子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恐怕不会吧？甚至可能觉得我自不量力，活该如此，对吧？”
“一个筑基初期的体修，主动挑衅逼迫一个炼气七层的非体修弟子硬接他三拳的时候，诸位口中的同门之谊又在哪里？”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那几人的脸，“难道诸位觉得，我一个非体修的炼气期弟子，就能扛得住孙师兄盛怒下的三拳？就不会受伤，不会伤及根本？”
他向前踏出一步，虽然修为不及对方，但那凌厉的气势竟让那几名筑基弟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欺软怕硬，趋利避害，这本是人性，我并不奇怪。但既然选择了修仙这条路，求的是长生，证的是大道！若连最基本的是非对错都分不清，只知道抱团护短，只因今天被打晕的是你们相熟的好友，便罔顾前因后果，跳出来指责受害者狠毒阴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那你们心中的正义呢？！你们的道理呢？！难道都就着饭吃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最后，他掷地有声地喝道：“修仙若是修得连是非黑白都混淆了，只知道恃强凌弱，只知道党同伐异！那还不如趁早下山去种红薯！至少红薯地里，还讲个春种秋收的实在道理！”
鹿彦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名噤若寒蝉的弟子，他并未停下，语气中的嘲讽更甚：
“诸位师兄，你们当前筑基期的修为，远高于我鹿某，这一点不假！”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但修仙之路漫漫，谁敢保证，我鹿亦凡他日就不能超过各位？！当那时，今日尔等这番作为，又当如何？！”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再看看你们这番连凡俗正直之人都不如的思想品德！是非不分，恃强凌弱，抱团护短！若不痛加悔改，依我看，你们修道之途，莫说什么结丹元婴，就是想要炼到筑基大圆满，都千难万难！心性如此不堪，道途岂能通达？！”
他目光如电，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未来，厉声喝道：
“纵然！尔等将来侥幸结丹，甚至走的更远，就凭这般不知进退，只会欺软怕硬的卑劣做派，迟早要踢到铁板，招来杀身之祸！”
最后，他几乎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地补上了那最为诛心的一句：
“更可恨的是，似你们这等行径，不仅自己取死，更会连累宗门清誉，祸及身边亲友！我要是有你们这样的亲友，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羞于与尔等为伍！”
这一连串狂风暴雨般的斥责，一句比一句沉重，一句比一句狠辣，不仅彻底撕碎了那几名弟子虚假的义愤外壳，更是将他们不堪的心性、黯淡的前途，乃至可能带来的灾祸，赤裸裸地剖开，晾晒在所有人面前！
那几名筑基弟子被骂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旁观的弟子，无论修为高低，都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鹿彦祖这番话，不仅是骂那几个人，更像是一面镜子，照见了许多人内心深处存在的侥幸与阴暗。
鹿彦祖冷冷地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睛。
他不再理会那几人，对着石磊、牛大力人等人微微拱手，随即转身，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飘然离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永恒轰鸣的瀑布。
哪知他刚走出不过两步，甚至还未完全离开坠星瀑的范围，异变再起！
“哈哈哈哈——！”
一声洪钟般的长笑，骤然从金刚峰高处滚滚而来，初听时仿佛还在云端，笑声未落，那声音已然如同实质的音浪，轰然压过了瀑布的咆哮，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震得人气血翻腾，耳膜嗡嗡作响！
这笑声中气十足，蛮横霸道。
“好小子！来我金刚峰也不说一声，还把人狠狠揍了一顿！好！揍的好！”
声音如同雷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赫然是金刚峰峰主——车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慑，齐齐抬头望向主峰方向，连那几名失魂落魄的弟子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面露敬畏。
只听车震的声音继续如滚雷般传来：
“这些不成器的小子！平日里仗着有几分力气，就知道用拳头讲道理，横行霸道，脑子都练到肌肉里去了！今天总算遇到你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硬茬子了！活该他们吃瘪！”
他的话语直接针对那几名维护孙祖德的弟子，语气陡然转厉：
“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都给老子听好了！若是以后再干这些丢人现眼，欺软怕硬的破事，就通通给老子滚出金刚峰，下山种红薯去！老子说到做到！”
“教你们功法，锤炼你们肉身，是让你们守护宗门，追寻大道，不是让你们用来恃强凌弱，逞凶斗狠的！连最基本的是非都拎不清，我看你们这些废物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老子可不是龙首峰乾元那个护短护到胳肢窝的老混蛋！老子认的是理！是公道！今天这事，前因后果，老子看得清清楚楚！鹿小子，干得漂亮！说的那番话，更是甚得我心！骂得好！骂得痛快！把这帮不开窍的东西骂醒了才好！”
最后，他的声音陡然热情，发出甚至蛮横的邀请：
“鹿小子！别急着走！快快快，别磨蹭！速来巨力殿！老子看你顺眼得很，这拜师礼今天就给你办了！你要是敢跑？嘿嘿……”
那一声“嘿嘿”意味深长，赤裸裸的就是威胁，此刻只要鹿彦祖敢说个不字，下一秒就会有只无形大手把他直接拎到殿里去。
“……”
整个坠星瀑边，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谁也没想到，这场弟子间的冲突，竟然引动了峰主亲自发声！
最后，竟然……竟然直接就要收徒？！
这……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一个炼气七层的外门弟子，还是非体修，竟然被金刚峰峰主，一位元婴大能，当众急切地要求收徒？！那...那迎仙殿的传闻是真的！
马大力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他自己的拳头。石磊也是一脸呆滞，半晌回不过神。柳如烟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那几名原本还在愤愤不平的弟子，此刻更是面如死灰，浑身冰凉。
峰主的话，如同最终判决，不仅坐实了他们的错误，更断绝了他们任何报复的念头。甚至，他们未来的命运，都系于峰主那一句滚出金刚峰的威胁之上。
而鹿彦祖本人，此刻也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
他刚才本想就这样离开金刚峰得了，掌门直说到各峰走一走，又没说要待多久。而且他从未想过要留在金刚峰，更别提拜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