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彦祖狼吞虎咽地吃完东西,感觉体力恢复了些。他抹了抹嘴,看向狐媚子,认真道:“晚晚,既然引气已稳,进度也尚可,不如我们先按原计划,暂停一下,去探索那条有空气流动的甬道?你也好尽早开始准备冲击金丹,不能再为我耽搁了。”
然而,狐媚子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鹿彦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公子,修炼之道,贵在一鼓作气。你如今状态正好,气势如虹,正是勇猛精进之时,岂能因旁事中断?洞中食物还算充足,但尚能支撑一段时日。更何况,晚晚早已筑基,吃与不吃并无大碍,偶尔陪公子用上一点,不过是全了这相伴的情谊罢了。”
她顿了顿,继续劝说道:“至于晚晚结丹之事,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待公子成功踏入炼气一层,拥有了初步自保与探索之力,届时妾身再安心闭关,岂不两全其美?公子,请听晚晚所言,继续修炼吧!一鼓作气,冲破关隘!”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且言之有理,鹿彦祖也不再坚持。他深知力量的重要性,若能早一日达到炼气一层,底气将截然不同。
“好!那就依你,一鼓作气!”鹿彦祖重重点头,眼中斗志重燃。
在再次进入深度修炼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继续使用冰箱——寒冰屏障强化那一块块临时的“冰箱”,溶洞本就气温偏低,加上这层缓慢融化的坚冰冷藏,食物的腐败速度被大大延缓,为他们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做完这一切,鹿彦祖不再耽搁,重新回到原处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再次沉入了那吸纳灵气的循环之中。
狐媚子看着那覆盖着寒冰的食物,又看了看已然入定的鹿彦祖,嘴角泛起一抹欣慰的笑意。她安静地退回守护的位置,神识笼罩四周,确保这短暂的修炼净土,不受任何干扰。
水滴的清响,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刻度。
狐媚子在不远处静静打坐,温养着自身妖元,同时分出一缕神识,如同最细腻的丝线,始终萦绕在鹿彦祖周身,感知着他的每一分变化。她能清晰地看到,鹿彦祖丹田内那团代表着水灵根的气旋,在这些时日的疯狂吸纳下,已经变得异常充盈凝实,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这一天,或许是在鹿彦祖首次引气入体后的第十三日,或许更早或更晚,狐媚子正闭目调息,她那精致的俏脸上,长长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她缓缓睁开眼眸,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第一时间便精准地投向了鹿彦祖的方向,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掩饰的喜悦光芒。
只见盘坐中的鹿彦祖,周身原本平稳流转的气息猛地一滞!
这一滞极其短暂,仿佛江河奔流时偶然遇到的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子。但就在这停滞的瞬间,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灵气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所激起的涟漪,骤然扩散开来!空气中浓郁的水灵气被这股波动牵引,发出细微几不可闻的嗡鸣。
涟漪荡开,旋即平复。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状,但狐媚子却知道,已经完全不同了。那层阻碍凡人踏入修行之路最初也是最关键的薄膜,已然被轻而易举地捅破。一种更为内敛更为凝实的气息,从鹿彦祖身上隐隐透出。
炼气一层!
水到渠成,毫无滞碍。
更让狐媚子眼中异彩连连的是,鹿彦祖并未如同绝大多数初次破境的修士那样,因灵力质变和境界提升而从入定中自然苏醒,庆祝或是巩固。他仅仅是气息在那瞬间的停滞与激荡后,便立刻恢复了之前那种深沉的入定状态,而且吸纳周围灵气的速度,似乎比之前更快了一丝!那刚刚稳固下来的炼气一层修为,竟隐隐有向着更深层次积累冲击的势头!
他竟是要借着这股刚刚突破、身心与天地灵气最为契合的势头,一鼓作气,继续向炼气二层发起冲击!
狐媚子缓缓收功,檀口微张,吐出一口蕴藏着淡淡灵光的浊气。她看着那道依旧沉浸在修炼中的身影,嘴角无法抑制地勾起了一抹极浅却极动人的弧度。
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做任何可能打扰到鹿彦祖的动作。只是重新闭上双眸,再次进入了打坐入定的状态,将那份汹涌的心潮压下,继续履行着她守护者的职责。
只是这一次,她的心境似乎也随着鹿彦祖的突破而变得更加沉静与笃定。溶洞内,灵气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向那个仿佛无底洞般的身影,修炼,在无声中继续加速。
又过去两天,鹿彦祖终于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然而,迎接他的并非脱胎换骨的喜悦,而是近乎崩溃的感官风暴!
他不像狐媚子那般有数百年修炼打下的坚实基础,能够从容驾驭骤然提升的感知。从一个纯粹的凡人骤然跃升为身具灵根的修仙者,除了肉身强度和修为境界的提升,最直接、最猛烈的变化来自于自身感官的无限放大。
原本在他耳中只是潺潺细流的地下河水声,此刻化作了万马奔腾般的轰鸣,震得他耳膜欲裂;原本无声流动的空气,变成了尖锐呼啸的狂风,刮擦着他的神经;原本只是凡人肉眼的视野,此刻百米外石壁上的细微纹路都清晰可见,过量的视觉信息疯狂涌入脑海;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狐媚子平稳的呼吸与心跳声,以及她衣物布料摩擦时最细微的窸窣响动……
林林总总,海量被极度放大和锐化的感官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凡俗时代构建的认知过滤器。鹿彦祖的表情瞬间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混乱。下一刻,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试图阻挡那震耳欲聋的能量,鼻涕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因为空气中五彩纷呈的气味也变得浓烈刺鼻,水道的气息、远处腐烂食物和兽尸的恶臭,交织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洪流,冲击着他的嗅觉。
更可怕的是心理层面的放大。原本只是轻微的不适感被放大成极度的厌恶,若有若无的烦躁变成了滔天的怒火,种种情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的心湖中横冲直撞。再这样下去,他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这分明就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早已守候的狐媚子对此早有预料。在鹿彦祖眼皮颤动,将醒未醒的第一时间,她便立刻从储物袋中唤出那面阵盘。虽然她的动作快如闪电,阵法几乎在瞬间成型,但就是这数息的延迟,已经让初次体验这种感官风暴的鹿彦祖痛苦不堪。
以狐媚子如今金丹期的修为,布置出的隔绝阵法远非昔日可比。阵法范围更易操控,效力更加稳固,隔绝效果也更为理想和显着。她刻意将阵法范围缩小,只笼罩住两人身边一丈方圆的空间,因为再往外便是那些污秽不堪之地,就连之前摆放长满霉斑的肉粥锅和脏污的碟碗,也早已在她挥手间被灵力卷起,轰入了地下河道。
当阵法光幕彻底合拢的瞬间,对鹿彦祖而言,就如同突然摘下了播放着爆音音乐的耳麦,瞬间远离了恶臭冲天的垃圾场。外界那恐怖的信息洪流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大幅度削弱过滤,虽然并非完全消失,但已恢复到他可以勉强承受的级别。他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软倒在地,身体还在因之前的过度刺激而不自觉地抽搐。
狐媚子没有上前搀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知道,这是每个修行者从凡俗踏入道途时几乎都必须经历的灵觉初开之劫,是意识适应全新感知维度的必经过程,外人无法代劳,只能靠自己挺过去。
良久,鹿彦祖粗重的喘息才渐渐平复,身体的颤抖也停了下来。他开始尝试着重新掌控自己的感官,学习在阵法营造的环境中重新定义正常。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努力将注意力从外部纷扰拉回自身内部,一点点地重新建立对身体和心理的控制权。
狐媚子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鹿彦祖的眼神不再涣散,身体也不再紧绷,显然已经初步适应了阵法内的状态,生理和心理都逐渐回归平衡,她才柔声开口,语气中带着欣慰:“恭喜公子,达至炼气二层圆满,仙缘福运无双!”
鹿彦祖仰面躺在冰凉的石板地上,闻言没好气地苦笑一声,声音还有些沙哑:“恭喜?要不是你手快布下这隔音……哦不,是隔一切的法阵,我鹿彦祖怕是就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听闻给弄得七窍爆炸而死的修仙者了,那才叫范进中举,乐极生悲咯”
狐媚子见他还能开玩笑,心知他已熬过了最危险的阶段,虽有些心疼,但更多是放下心来。她轻声安慰道:“此乃修真之路第一道坎,跨越过去,方知凡俗感官之局限。自此之后,公子方算真正开始不凡!”
鹿彦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迷离的眼神终于彻底恢复清明,他转动眼珠,看向一旁静坐如莲的狐媚子,问出了当前最迫切的问题:“晚晚,这要命的感官放大,还有这动不动就翻江倒海的喜怒哀乐,我该怎么控制?总不能一直靠你这阵法过日子吧?”
听到鹿彦祖迫切的问题,狐媚子唇角微扬,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她并未直接给出具体的法诀或技巧,而是如同一位引路人,先点明问题的根源与本质。
“公子莫急,此非灾厄,实为天赋初显之象。”她声音清越柔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所感所知,并非外界真的变得喧嚣刺鼻,而是你自身的灵觉神识,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和强大。以往凡俗时,此器蒙尘,只能感知到最粗浅的表象;如今尘埃尽去,器显真容,天地万物最细微的波动,自然纷至沓来。”
鹿彦祖躺在地上,认真倾听,眼神专注。
狐媚子继续深入阐述,引导他进行深度思考:“控制之道,关键在于心念。非是强行堵塞感官,如同用手指堵住万千溪流,徒劳无功。而是要学会成为溪流的主人,引导其流向,控制其流量。心念若散乱,如野马无缰,则感官信息亦随之狂奔乱窜,冲击心神;心念若能凝聚、专注如一,则如持缰在手,可驾驭野马,令狂暴的感官洪流化为温顺的涓涓细流,为你所用,而非伤你。”
她顿了顿,给出一个最基础的修行概念:“这便是修行中最根本的功夫之一凝神静心。初时,可尝试将心神专注于一处,例如你的呼吸,或者体内灵力运行的某个简单轨迹。当你的‘意’能够稳定地停留在一点时,对外界纷扰信息的‘注意力’自然便会减弱,那些被放大的感官刺激,其影响力也就随之降低了。至于喜怒哀乐等情绪的放大,亦是同理,心念动荡则情绪如沸水,心念澄澈则情绪如止水。”
鹿彦祖听完,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竟脱口而出:“我明白了!就像我之前入定修炼一样!那时候我的心念或者说意识,完全专注于内部,虽然身体在吸收外界灵气,但我对外界的具体感知反而是模糊的,被忽略的!因为我的注意力这个有限的资源,绝大部分都投注到了内部世界!”
狐媚子闻言,眸中顿时绽放出惊人的光彩,她没想到鹿彦祖的悟性如此之高,竟能立刻结合自身最奇特的经验来理解这个道理,并且抓住了注意力资源有限这个核心关键!这等举一反三乃至直指本质的领悟能力,不愧是万灵之长的人族!
“公子所言,正是精髓所在!”她忍不住赞叹道,“你能立刻联想到自身经历,并切中要害,这份悟性,实在是……”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鹿彦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身来,脸上带着些许困惑和惊奇,挠了挠头道:“呃……被你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好像不止是耳朵鼻子变灵了,我这脑子……想事情好像也快了很多?以前要想几个弯才能琢磨明白的道理,现在好像一下子就懂了?这……这也是炼气二层带来的变化?”
狐媚子见他后知后觉才发现这一点,不禁莞尔,耐心解释道:“公子,灵觉神识的增强,乃是整体性的提升。方才所言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会被放大;同理,六欲所见、听、香、味、触、意,自然亦会更加敏锐清晰。这意,便包含了思维、记忆、理解之力。思维更敏捷,记性更牢固,领悟更透彻,正是神识强大的必然表现。并非公子变聪明了,而是你本就具备的智慧,终于冲破了凡胎浊骨的束缚,得以更充分地展现出来。原本愚钝之人,纵有灵根,初时思维也未必能如此迅捷,公子本非常人,有此表现,实属正常。”
鹿彦祖眨了眨眼,消化着这番话,脸上露出了然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原来如此……喜怒哀乐放大是副作用,这脑子变好使算是……良性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