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提前行动!
巨大的紧迫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无比,方才宴席间的种种尴尬、调侃、乃至吕老爷的赏识,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在微微发热,一种冒险前的兴奋与紧张交织的情绪悄然蔓延。
但他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甚至还得挤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笑容,跟着众人一起将杯中酒饮尽。只是那酒液入喉,竟品不出丝毫滋味,满心满脑都是如何尽快脱身,如何通知家里那只还在等消息的狐狸精。
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飞快地扫过对面那群洛神宗女修。她们依旧清冷自持,仿佛这轰动全场的消息也与她们关系不大。尤其是那位安姓女修,面纱之上的眼眸平静无波,似乎早已知晓此事。
鹿彦祖的心又沉了几分。这些宗门子弟越是平静,说明她们对此事的掌控力越强,计划也越是周密。他们的机会,真的不多了。
他放下酒杯,坐回位置,手指在案几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吕府,越快越好!这场突如其来的盛宴,此刻在他眼中,已然变成了一道催命符。
吕老爷享受着全场因他宣布的消息而沸腾的气氛,待众人饮罢落座,喧哗稍歇,才继续沉声道:
“建城之事,千头万绪,非一日之功,更非老夫一人一力可成。届时,还需州郡各级官员鼎力相助,各方乡贤踊跃支持,上下同心,方能成此伟业。望诸位回去后,亦能早作准备,同心同德,共襄盛举!”
这番话是对全场所有人说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号召力。席间诸位官员乡绅纷纷起身,恭敬应喏,表示定当竭尽全力。
吕老爷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宴会之初的和煦笑容。他大手一挥:“好了,正事说罢,诸位不必拘礼,还请继续享用酒食,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乐声再起,舞姬翩跹,侍女们穿梭其间续上美酒佳肴。场中气氛重新变得热烈,只是这次的喧闹中,明显多了许多关于建城,灵矿,洛神宗的兴奋议论。
然而,吕老爷却并未坐回主位。他笑呵呵地转向了身后的鹿彦祖,招了招手。
鹿彦祖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尿遁或者借口不适开溜,见状心头一紧,暗叫不好。这老狐狸又想干嘛?
“鹿小子,”吕老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别发呆了,随老夫来,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聊聊。”
鹿彦祖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拒绝,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哪敢说不?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算得上得体的笑容:“是,吕老爷。”
吕老爷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多言,转身便朝着花厅一侧的出口走去。鹿彦祖只得跟上,劳管事立刻无声地示意几名侍女和随从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一众下人侍女的簇拥下,离开了喧嚣热闹的花厅,将身后的歌舞升平和无数道探究、羡慕、好奇的目光隔绝开来。
廊道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乐声。鹿彦祖跟在吕老爷魁梧的身影后,看着那龙行虎步的姿态,心里七上八下,焦急万分,却又不得不按捺住立刻逃跑的冲动,只能暗自祈祷这单独聊聊千万别聊太久。
他必须尽快回去!
一出花厅,喧嚣和乐声便被甩在身后。眼前是一条曲折回廊,廊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景致。
吕老爷步履矫健,走在最前,宽厚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鹿彦祖跟在他身后半步左右,劳管事等人则保持着一段恭敬的距离紧随其后。
廊道幽深,一路上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便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虫鸣鸟语。吕老爷似乎并无交谈的兴致,只是负手而行。鹿彦祖心中焦急,却也只得按捺性子,默默跟随。
廊回路转,经过了几处月亮门,穿过了小小的竹林,沿途遇上的巡视家丁或侍女见到他们,皆立刻屏息垂首,避让到廊边,待他们走过才敢动弹。
这吕府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得多,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局精巧。鹿彦祖根本没心思欣赏,只觉得这廊道仿佛没有尽头,每多走一步,他赶回去实施计划的时间就少一分,内心的焦灼便更盛一分。
终于,在又绕过一处假山盆景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方不大却极为精致的水塘呈现眼前,水塘中央是一座飞檐翘角的玲珑水榭,有曲折的小桥与岸边相连。水榭四面垂着轻纱,晚风拂过,纱幔微动,露出里面早已备好的茶具点心以及两名侍女的身影。
吕老爷脚步不停,率先踏上了通往水榭的小桥。很是随意地在临水的锦凳上坐下,然后对着鹿彦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劳管事极有眼色,立刻带着那两名侍女躬身退了出去,无声地守在水榭外不远处的廊下,既能随时听候吩咐,又绝不会打扰到里面的谈话。
一时间,水榭内只剩下吕老爷和鹿彦祖两人,以及潺潺的水声与隐约的虫鸣。
吕老爷并未立刻开口,而是先提起小巧的白玉茶壶,不紧不慢地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鹿彦祖面前。茶汤清亮,热气氤氲,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灵秀香气,显然并非凡品。
“尝尝,京城老友送的雾隐芽,每年也只得那么几两,平日老夫都舍不得喝。”吕老爷语气闲适,如同寻常长辈与晚辈话家常。
鹿彦祖心里急得冒火,恨不得插翅飞回去,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得道了声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汤入口微涩,旋即化为甘醇,一股温和的暖流自行散入四肢百骸,令人神清气爽,连方才宴席间沾染的酒气油腻感都一扫而空。
果然是好东西!但他此刻全然没有品味的心思,只盼着这老狐狸赶紧说正题,说完放他走。
吕老爷自己也呷了一口茶,眯着眼享受了片刻,这才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鹿彦祖身上,那眼神依旧带着笑,却比在花厅时深沉了许多。
“小子,”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这里没有外人,老夫也就不绕弯子了。今日找你,一是确实对你有些好奇,二来,也是有一桩……或许与你有关的小事,想问问你。”
鹿彦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来了!”面上却丝毫不显,甚至配合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晚辈的恭顺,微微欠身道:“吕老爷请问,小子若是知晓,定知无不言。”。嘿嘿,至于言的是真是假,说到几分,那可就是我的事了。他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吕老爷对他的态度似乎很满意,捻着短须,目光投向水榭外波光粼粼的水面,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如今下榻的宅邸,那宅子的主人……可知其身份?”
他原本还担心吕老爷会问出什么刁钻古怪或是涉及隐秘的问题,没想到竟是这个。那宅子原主人是个光头修士的事,在左邻右舍间乃至小镇根本不算秘密。
这根本算不上需要隐瞒的信息。
“回吕老爷的话,”鹿彦祖神色坦然,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慨,“那宅子的原主人,确是一位心善的仙师。仙师云游前,见宅院有些破败,于心不忍,便特意吩咐小子,若有余力,可稍作修缮,代为看管一二。小子蒙仙师信赖,不敢怠慢,近日总算将仙师交代的些许琐事打理完毕,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