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又是离别时(1 / 2)

鹿彦祖看着德子那副焦急又帮不上忙的模样,再看看主位上那位气度沉稳、眼神锐利的秦二小姐,心中忽然一定。危机当前,再藏着掖着互相试探,只怕真要误了大事,甚至可能牵连这秦家姐弟。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决定不再兜圈子。

他上前一步,对着秦冰和德子郑重一揖,沉声道:“德子,秦二小姐,事到如今,步某也不便再隐瞒。实不相瞒,”他侧身,示意了一下身旁戴着兜帽的石晚晚,“这位并非什么红颜知己,乃是我家三小姐。在下步惊云,实为家族护卫。此番前来临渊城,正是为了护送小姐返回族中。”

他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目光坦荡地迎上秦冰审视的眼神:“自前几日听闻城中药铺接连失火、且有人员离奇伤亡的传闻开始,在下便隐隐觉得此事绝非寻常走水或仇杀那般简单。及至昨日,竟又同时有三家药铺遭难,死状诡谲……这更印证了在下的担忧。若是再拖延下去,迟迟无法出城,恐怕祸事蔓延,届时不仅仅是步某与我家小姐这等平民百姓,即便是秦二小姐您这样的官商世家,想要安然抽身,只怕也是难上加难了!”

秦冰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闻言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诧。她没想到鹿彦祖会如此直白地袒露“实情”(尽管这实情也是半真半假),更没想到他对局势的判断竟如此笃定和……悲观。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椅臂上收紧,身体微微前倾,眸中精光闪烁,不再是方才那般带着距离感的考校,而是充满了实质性的探究:

“步公子何出此言?有何根据?”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莫非……公子知道些什么内情?”

鹿彦祖摇了摇头,语气却异常肯定:“步某不知内情。但二小姐既与官府多有生意往来,消息之灵通,远非步某能比。您当深知,若非事态严重到极致,何至于需要修真门派直接派遣弟子介入城内治安巡查?这早已超出了寻常官府衙役所能处理的范畴。”

他顿了顿,观察着秦冰的神色,继续冷静分析:“临渊城如此繁华大城,药铺何其之多?发生诡异火灾、且死者周身精血被吸干的,难道真的只有目前传出的这四五家?依在下愚见,类似事件恐怕早已发生不止一次,只是先前被强行压下了消息,未曾传入坊间罢了。如今接连发生,不过是到了纸包不住火的阶段,再也瞒不住了而已。二小姐,步某这番猜测,可对?”

秦冰沉默了片刻,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深深看了鹿彦祖一眼,终于缓缓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推测。她轻叹一声,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不瞒步公子,我此次亲自前来临渊城押送这批粮食,确实并非仅仅为了这批货物。半月前,我便收到消息,城中似有异动,不太平。恰巧家中这最不让人省心的老幺,”她瞪了一眼旁边缩着脖子的德子,“又偷跑到了这是非之地。无奈之下,我才不得不亲身前来,首要之事便是要将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拎回家去!奈何这小子……”她摇了摇头,未尽之语满是恨铁不成钢。

德子闻言,羞愧地低下了头,嘟囔道:“我…我哪知道这么严重……”

秦冰没再理会他,目光回到鹿彦祖身上,追问核心问题:“即便如此,步公子又如何断定,我们之后也可能走不了?”

鹿彦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这嘲讽并非针对在座任何人,而是针对那看似强大、实则可能束手无策的官方与修真势力:“很简单。二小姐请想,城中的仙师们若真有办法,此刻早已雷霆出击,铲除祸源,何至于像如今这般,只能被动地以防守之势,大规模上街巡查,搞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他们自己显然也处于被动之下,甚至可能连对手究竟是什么、在哪里都尚未弄清!”

他的声音压低,却更具穿透力:“这种无力感和不确定性,才是最可怕的。一旦再有更坏的消息传出,或者类似事件发生的频率更高、范围更广,为了控制局势,防止那未知的‘东西’扩散或逃离,您觉得,这座临渊城被彻底封锁,还会远吗?”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秦冰,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问题:“届时,城门紧闭,内外隔绝。城中粮食、辎重每日消耗巨大,一旦补给断绝……请问二小姐,像您秦家这般富甲一方的大户,在那些饥饿恐慌的百姓眼中,在那些可能自身难保、只顾得上城主府等核心区域安全的‘仙师’们眼中,又将如何自处?”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秦冰的心头。她经营家族生意多年,深谙人性,岂会不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乱世之中,巨大的财富若无足够的力量守护,便是最大的催命符!她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一直以来的从容镇定出现了一丝裂痕,指尖微微蜷缩。

“姐!姐!”德子这下是真急了,吓得脸都白了,什么天香楼头牌、什么风流快活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把抓住秦冰的衣袖,声音都带了哭腔,“我们快走吧!现在就走!这破地方不能再待了!我听步兄的!我都听你的!”

秦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恢复了冷静,但眼神已然不同。她看向鹿彦祖,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步公子分析得在理。其实,凭我秦家的关系网和粮队身份,若要出城,并非难事。但……”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二位身份特殊,我若带你们出城,需承担莫大风险。我秦冰个人或许无惧,但我身后家族上下数百口人的安危,绝非儿戏。我如何能确信,二位与城中这一系列诡谲事件毫无干系?又如何能保证,带你们出城,不会为我秦家引来更大的灾祸?”

这才是最核心的顾虑。鹿彦祖心知,若不能彻底打消她这个疑虑,一切免谈。

他迎上秦冰的目光,眼神坦荡而坚定,举起手道:“步某可以在此立誓,我主仆二人与临渊城近日发生的所有祸事绝无半点瓜葛!我等来此,只为私事,如今只想平安离开这是非之地,绝无他意,更绝不会为恩人引来任何麻烦!只要出了城,我等立刻与二小姐分道扬镳,绝不纠缠!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道:“当然,空口无凭。二小姐若有何吩咐,或是需要步某做些什么以证清白或作为交换,只要步某能做到,绝不推辞!”

花厅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几人沉重的呼吸声。秦冰目光低垂,显然在飞速权衡着利弊与风险。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位穿着体面、像是高级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神色焦急,却不敢擅入,只朝着厅内秦冰身边那位一直默立的老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老婆子见状,微微躬身向秦冰请示。秦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便。

老婆子快步走到门口,那管事立刻凑上前,拱手在她耳边急速低语了几句,脸色极其凝重。老婆子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不时点头。

鹿彦祖屏息凝神,试图捕捉只言片语,奈何对方声音压得极低,他什么也听不清,只能从那管事和老婆子的表情判断,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很快,管事说完,再次拱手,匆匆离去。老婆子转身快步回到秦冰身边,弯下腰,用手掩着,在秦冰耳边同样低声复述起来。

秦冰听着,面色看似不变,但鹿彦祖敏锐地捕捉到她端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甚至微微泛白。她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断的冷光。

老婆子说完,垂手退到一旁。

秦冰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随即,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直射鹿彦祖,不再有任何试探和犹豫,语气果断至极:

“好!步公子,我信你一次!我可以带你们主仆二人即刻离城!”

鹿彦祖心中一喜,正要道谢。

却听秦冰紧接着道:“但有言在先,出了临渊城,你我便立刻分道扬镳,再无瓜葛!这一路上,你们必须完全听从我的安排,绝不可擅自行动,可能做到?”

“这是自然!多谢二小姐!”鹿彦祖立刻应下,心中巨石终于落地,但又不免生出几分疑惑:是什么消息,让她瞬间做出了如此决断?

秦冰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也不隐瞒,沉声道:“方才收到城主府传来的最新消息,最迟后天清晨,四大城门将彻底封闭,许进不许出!违令者,以叛城罪论处,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鹿彦祖和德子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格杀勿论!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所以,没时间细说了!”秦冰霍然起身,雷厉风行的气势瞬间展露无遗,“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幸好我此次前来,为防万一,特地向城主府求取了一份特殊通关令符,凭此令,我的车队可在戒严期间出城!现在就走!”

她不再犹豫,立刻对身旁的老婆子下令:“立刻吩咐下去,车队准备,一刻钟后出发!”

那老婆子却面露难色,低声道:“二小姐,这宅子里护卫、婢女、家奴尚有三十余人,各类细软行装收拾起来,恐怕需要些时间……”

“糊涂!”秦冰厉声打断她,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那些身外之物何用?命都要没了!通知下去,所有人,只带上必要的干粮、盘缠和随身兵器,其他一概不准带!谁敢拖延,家法处置!快去!”

老婆子被呵斥得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连忙应了声“是”,匆匆招呼了门口的两个丫鬟,疾步出了花厅。

紧接着,就听到外面原本还算有序的宅院瞬间像是炸开了锅,脚步声、急促的呼喊声、命令声此起彼伏,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花厅内,众人也立刻行动起来。

德子也彻底慌了神,什么也顾不上了,冲着刚才那两个还站在墙角、吓得花容失色的俏丽侍女喊道:“快!快给本少爷找件利索的外袍来!其他的都不要了!快!”他自己则手忙脚乱地试图把身上松垮的寝衣带子系好。

秦冰已然恢复了冷静,开始快速而清晰地吩咐留下的几个心腹护卫一些注意事项,语速极快。

鹿彦祖看向身旁的石晚晚,低声道:“跟上我,万事小心。”

石晚晚微微颔首,兜帽下的面容看不真切,但她的气息依旧平稳。

逃亡,就在这突如其来的紧迫命令中,仓促却又决然地开始了。一刻钟后,这支精简到极致的车队,将载着他们的希望,冲向那未知的、吉凶未卜的城门。

秦府的效率极高,不过一刻钟,一支精简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的车队便已在大门前集结完毕。正如秦冰所言,除了必要的干粮、饮水和护卫的兵器,几乎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行李。仆从和护卫们皆面色凝重,动作迅捷,显然都明白此刻是在与时间赛跑。

鹿彦祖和石晚晚被请上了最为宽敞华丽的那辆马车。一踏入车内,饶是鹿彦祖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暗自咋舌。这马车内部空间极大,铺设着厚实柔软的锦垫,车壁包裹着暗纹绸缎,角落里固定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熏香炉,正散发着宁神的淡雅香气。车窗挂着两层帘子,内层是轻薄的纱帘,外层是厚实的锦缎帘,既保证了私密性,又能观察外界。

最令人侧目的是拉车的马匹——整整六匹!且全是毛色油亮、高大神骏的枣红色骏马,无一丝杂毛,步伐整齐划一,一看便知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上等良驹。六马拉车,这已远超寻常富商的规格,隐隐透出官家甚至更高层次的气象,绝非仅仅“有钱”就能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