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皎洁，室内茶香袅袅。两人以茶代酒，轻轻一碰，杯沿相击发出清脆的微响，仿佛某种盟约就此落定。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默契在两人心间流淌，透过神魂联系，感受得愈发清晰。
鹿彦祖放下茶杯，看着对面灯下如玉的容颜，想到她这两日为自己忙前忙后，奔波采买，不由得心生感慨，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晚晚，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里里外外都是你在张罗，采买了那么多东西，我却像个大爷一样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说，别什么都自己扛着。”他是真心觉得过意不去，感觉自己这个“主人”当得有点太废柴了。
石晚晚闻言，那双清澈的银眸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盛满了星光。她非但没觉得辛苦，反而显得异常开心，甚至带着几分雀跃：“公子言重了，晚晚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她微微向前倾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和鲜活：“说起来，公子可能不信，这几日……是晚晚几百年来，过得最充实、最快活的几日了！”
“啊？”鹿彦祖一愣，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忙得脚不沾地还快活？
“是真的。”石晚晚用力点头，脸上洋溢着一种纯粹的笑意，冲淡了往日的媚意，多了几分少女般的真挚，“以前在族地，懵懂混沌，只知凭本能汲取日月精华；后来开了灵智，却又战战兢兢，生怕被更强大的存在发现、吞噬；好不容易修成人身，躲入这红尘浊世，却也只能在醉仙楼那般地方，戴着假面，虚与委蛇，时刻算计，既要隐藏身份，终日里提心吊胆，何曾有过一刻安心？”
她的声音里带着回忆的唏嘘，但很快又被明亮的情绪取代：“可这两日不同！晚晚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为了……为了我们以后的行程，有计划地去置办所需之物。不用担心被人窥破根脚，心里有了明确的目标，知道这些东西是为离开做准备，是为了去看更广阔的天地！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这种对未来有所期待、甚至可能充满惊喜的感觉……”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词语，最终嫣然一笑，总结道：“是晚晚狐生数百年，从未体验过的快乐和充实！所以，晚晚真的不觉得累，反而乐在其中呢！”
她这番话情真意切，双眸熠熠生辉，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活力几乎要满溢出来，感染得鹿彦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他能理解这种感觉，那是一种挣脱枷锁、掌握自身命运、奔向新生的兴奋感。
然而，笑着笑着，鹿彦祖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了一下。
等等！
他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
“几百年来”？！“狐生数百年”？！
对啊！他怎么把这么关键的信息给忘了！或者说，之前一直刻意忽略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媚动人、仿佛双十年华的绝色女子，实际上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鹿彦祖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眼神发直，嘴巴微张，一副被雷劈中的呆滞模样。他感觉自己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悚感油然而生。他之前光顾着紧张、打架、收女仆、感慨未来了，完全没深究过“年龄”这个致命问题！
通过神魂联系，石晚晚立刻清晰地感知到了鹿彦祖那剧烈波动的混乱情绪。她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银眸中瞬间闪过一丝狡黠和了然。
她非但没有尴尬或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戏谑看向鹿彦祖：“公子~您方才……是不是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啊？没！没有！绝对没有！”鹿彦祖猛地回神，赶紧否认，眼神飘忽，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居然被当场抓包！
石晚晚止住笑，但眼角眉梢依旧带着浓浓的笑意，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解释道：“公子~您是不是忘了，晚晚……是妖族呀？”
“妖族……怎么了？”鹿彦祖干巴巴地问，心里还在疯狂刷屏“几百岁几百岁几百岁”。
“妖族与人族，寿元岂可同日而语？”石晚晚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姿态优雅，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寻常野兽，浑浑噩噩，寿不过十数载乃至数十年。然一旦机缘巧合，诞出灵智，懂得汲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便不再是凡俗野兽，可称之为‘妖兽’，寿元便会随之大增，活个一两百年并非难事。”
她抿了口茶，继续道：“而妖兽若继续修行，不断淬炼体魄、凝聚妖丹，直至最终褪去兽形，化为人身（或其他‘他形’），那便不再是‘兽’，而是真正的‘妖族’了。到了这个阶段，寿元更是悠长。晚晚不才，耗费数百年苦功，方得如今这般人身道体。”
她放下茶杯，看着鹿彦祖那依旧有些呆滞的脸，眨了眨银眸，语气带着一丝娇憨和理直气壮：“所以呀，按我们妖族的年纪来算，晚晚虽然活了几百年，但其实……才刚刚成年没多久呢！相当于你们人族二八年华的年纪哦！”
刚……成年？！
数百年苦修……相当于人族十五六岁？！
尼玛这年龄换算比例是跟王八学的吗？！
鹿彦祖听得目瞪口呆，嘴角抽搐，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卧槽”之声。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好……好得很,你们妖族……真是得天独厚哈！”他实在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了。
这冲击力实在太强了！虽然他早就知道她是妖，但“妖”这个概念一直比较模糊，直到此刻，“几百年”这个具体数字砸下来，才让他真切地感受到双方在生命层次上的巨大差异。
看着鹿彦祖那一脸世界观受到冲击、哭笑不得的模样，石晚晚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知道鹿彦祖需要点时间消化这个信息，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拿起一块点心，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只是讨论了一下明天的天气。
鹿彦祖则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吐槽之中。
几百岁……刚成年……
那他之前那些脸红心跳、窘迫尴尬算什么？在对一个“刚成年”的“少女”发情？虽然这个少女的年纪够当他祖奶奶的祖奶奶了……
这感觉……真是太诡异了！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不行，不能这么想！种族不同，寿命观不同，不能用人类的标准去衡量。对，就是这样！她还是那个石晚晚，只是活得久了点……而已……
话虽如此，但他再看石晚晚时，眼神里终究还是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敬畏？嗯，对活了几百年的生命体应有的敬畏！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和安静。
最后还是石晚晚打破了沉默，她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年龄这个小插曲，语气恢复如常，甚至带着点小兴奋地汇报工作：“公子，今日晚晚去西市，发现了一种极耐储存的肉脯，是用西山特有的香獐子肉腌制熏烤的，味道甚好，晚晚买了不少。还添置了几张鞣制好的羊皮，夜里露宿时可以铺盖，很是暖和。”
看着她兴致勃勃地说着这些琐碎的筹备工作，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待和规划的光彩，鹿彦祖心中那点别扭也渐渐消散了。
管她几百岁呢！
现在她是他的伙伴，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最信任、也是唯一能完全信任的人。
这就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接话道：“香獐子肉？那倒是要尝尝。还是你想得周到，羊皮确实实用，说到羊皮，咱可以用来缝制帐篷啊”说完比划这现代露营的帐篷，又嫌表达不清楚，手沾水在桌子上画起来...
见他似乎调整过来了，石晚晚笑得更甜了，继续叽叽喳喳地说起今天的见闻和采购成果，哪家的干粮更实在，哪家的水囊皮子更厚实不易漏，甚至还淘换到了一小坛据说埋了二十年的老酒，留着以后给公子驱寒……
鹿彦祖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两句。
窗外的月色越发皎洁明亮，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室内，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茶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着，散发着宁静安谧的气息。
几百岁的距离，似乎在这日常的絮语和共同的期待中，被悄然拉近了。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此刻，有人同行，有所期待，便已是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