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威奉了茶来,按惯例放在屋中央的小案台上。这里有沙盘,有舆图,主子向来是在这儿办公,而不是窗边的桌案。
他搞不懂,主子非要在这墨脊山耗着,用得着待这么久吗?京城一大堆事呢!
屋子里静得像没人一样,善威朝窗户那边看过去,
男人挺拔的身影坐在案台前,背对着他,瞧不见表情,却像是在盯着窗外,整个人僵着,仿佛被寒风冻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善威见惯不怪的。主仆多年,他自然知道主子的脾气。只主子的心思,他不敢妄自揣度,只低头,轻手轻脚地将文书理好,旋即躬身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他也得回去处理些公务,明早好呈过来。
书房内彻底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萧伯梁坐在椅子上,手微微抖着。
他方才说,是疯了。
疯了。是疯了。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怎么会说出那样荒唐的话来?
可血液持续沸腾,心跳声大得只想捂住耳朵。
失控的,渴望的,陌生的,毁灭的,
手微微都发抖,在这冰冷的椅子上,他耐心坐着,为即将到来的什么而隐隐颤栗。
天已渐暗,只剩些许天光勉强撑着。整整一个白天都耗在萧伯梁的书房里与他掰扯,此刻季昭寰是又累又困了。
她不情不愿地跟着引路的小厮往萧伯梁的住处走,身后的知书还未完全平和下来,手里拎着个不算大的包袱跟在后头。知书非要寸步不离,昭寰倒也无所谓。至于那些大件的贵重的衣裳首饰之类,自然有其他丫鬟搬来。
一路寒梅的暗香若有似无地飘来,昭寰闷头走着,心里又憋着股气。
萧伯梁这住处,也太大了吧。
进了门,先是个开阔的大院子,单是院子就宽敞许多,院墙也厚些,门还气派,比起她住的那半间小屋,多少有些可怖了。
走着走着,已经觉出些古怪来。天虽暗下来,廊下却点了灯,虽然昏黄,却依稀辨得出——那厮竟把住处设得跟座迷宫似的?
一道门接着一道门,一处回廊连着另一处回廊,绕来绕去,七拐八拐,饶是再多走几趟,也分不清东西南北。
连着又一道回廊,门一开一关,两个弯后,她愣愣地站在那巨大的落地宫灯前。旁边服侍的小厮引路得不能再引了,“姑娘,您进去,奴才们就在外头伺候了。”
昭寰点点头,待他领着知书退出去,便拐到了灯后头。
这宫灯燃得可真够亮的,比她在漱园时见的那几个都要大,都要亮,可算得上是寒夜里的一盏星。
她不由得上前一步,整个身体都笼罩在暗蓝的光里,舒了口气,瞪视着灯芯,像是瞪视着萧伯梁一般,低声:“这灯也太大了。”
任何细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都被无限放大。
萧伯梁从小书房的窗子看出去。季昭寰正在不远处同那盏宫灯玩捉迷藏,一开始是背对他站着,后来偏过头,露出侧脸来,接着又转过身去。
她倒挺会玩。
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来,萧伯梁抱臂靠在椅子上,嘴角早在瞥见那道身影时,便玩笑地挑起,一点都不懊恼了,甚至开始愉悦起来。
是挺有意思。
嗯,他一直都有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