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猫儿被她抚摸得呼噜呼噜的,极为惬意。
萧伯梁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要不要上前,犹豫间,那女子偏过了头,看了他一眼。
萧伯梁有片刻的恍神,那女子乌发束在头顶,松松垮垮的,露出粉白的脸来,眉眼舒朗,没有浓妆艳抹的娇媚,神色自若,带着猫儿似的慵懒。
她懒懒地看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萧伯梁看着她,那女子动作极快,丢下猫儿便与他擦身而过,进了屋子,头也不回。
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的,喉头忽然一紧,竟想上前拦一拦。
片刻,萧伯梁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荒唐。
他何曾需要主动找过哪个女子?从来都是旁人费尽心思往他跟前凑。可今日,他竟然鬼使神差地,亲自来了。
可她为何不理会他?一个被囚在此处的女子,为何敢给他脸色看?
是有所图谋?可他也没想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是她恃宠而骄?可这一念头只是乍一浮现便觉可笑。那女子肆意僭越的本事他早已领教过,此刻虽然收敛了,可举手投足间仍是有些风骨的。方才她斜倚在猫儿窝上,姿态慵懒,神情倨傲,如皇后一般华贵矜持。
他想了许多,竟是一个理由都没有。
萧伯梁想,或许是被她当日的倔强吸引了,又或者,他差点掐死她,是她满面的泪痕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他定了定神,方抬步进了屋子,季昭寰正在用早膳。她吃得极慢,平日里一小碗燕窝,便能用半个时辰,足见她的兴致。
这些日子季昭寰过得快活,她本就是个贪乐的人,仗着没有人管,便终日里喝喝酒、看看书,闲来无事便去湖心亭围炉煮茶,如此惬意,是萧伯梁素来看不出的逍遥自在。
萧伯梁进门,季昭寰头也不抬,依旧慢条斯理地用着燕窝。
丫鬟添了碗筷,又端上几碟子小食来。萧伯梁瞥她一眼,便也坐下来。两个人隔着几盏茶的工夫,也不言语,只有箸筷相触杯盘碰撞的声音。
一时之间,这屋子里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似百爪挠心,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了许久,屋子里静悄悄的,气氛尴尬起来,终于季昭寰抿了一口茶,慢吞吞地开了口:将军今日怎的有空来此?
萧伯梁抬眼,只见她正垂着眼睫,睫毛浓密而纤长,在眼睑上落下一片阴影,神色平静无波,正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他戏谑道:自家宅子,自然想来便来。
这话答得满意,可再出口,却被生生打断:皇上令本官好生照顾娘娘,今日本官才发觉,娘娘实在是......
他刚说了个开头,季昭寰便接过话去,道:实在是安分?瞧着本宫安分,萧大将军可舒服了?
萧伯梁微微皱了眉,抬眼便见她正微微地眯着眼睛,看着他的神色,带着浓浓的嘲讽,又仿佛隔着纱帐,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萧伯梁被她的话一刺,喉结滚动了下,却忽然笑了。
娘娘倒是会曲解人意。他伸手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季昭寰的碗中,臣说的明明是...娘娘日子过得倒也算悠闲。
这动作萧伯梁头一次做,可今日看去,却似含着情一般。
季昭寰只淡淡地瞧了一眼,便想到了如今他为砧板,她为鱼肉,得此宝地,自然是极为悠闲的。只是不知将军……
臣如何?
季昭寰的脖子上还有未消的红痕,虽说用粉遮了,可到底露馅。他怔怔地看了两眼,娘娘不是说疼么?突然夹了一筷鲜嫩的鱼腩递到她唇边,臣这不是...来赔罪了?
季昭寰看着到嘴边的鱼肉,意味深长地看了萧伯梁一眼,微微倾身,将那筷鱼肉含入口中,唇齿间顿时弥漫着鲜香的味道。
抬眸间,却见萧伯梁正低垂着眼睫,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他的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只一点,却带着点含情脉脉的意味,季昭寰心中冷笑,不以为意。她迅速扭过头去,将那筷鱼肉咽了下去。
萧伯梁微怔,待反应过来,她早已咽了下去,他有些懊恼地放下筷子,轻咳了一声,欲将气氛调整回来。
可季昭寰却像并不介意一般,点点头,轻声道:这鱼做得极好。
她停了筷子,抬眸望他,眼中一片清明,将军若有要事,不妨直说。指尖轻轻点着案几,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目光扫向窗外,我瞧着这几日院墙修得甚好,日后将军也不必再破费来这边了。
她说完,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目光明明白白,语气也是利落得很,萧大将军,如此可明白了?
萧伯梁怔怔地看着她,那女子眉眼舒朗,笑意浅浅,连语气都是平静的。萧伯梁被她的话噎住,他本该怼回去,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两个人一时无言,其实也没什么话再说。
这宅子虽是给她住,可主人分明是他。他在这里,来去自如,她虽恼他,却也没资格说什么。
萧伯梁想得有理,便觉无趣,他起身告辞,季昭寰也不起身相送,只道:将军慢走。
他一向孤傲,果然也再没说什么,只将那几碟子吃食一一尝过,便回了府。
回府的马车上,萧伯梁靠着车壁,心头莫名空落。他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是真的恼怒,还是……欲拒还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