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伯梁揉了揉眉,伸手在眼角按了按,有些心烦意乱。
平日里,他都住在另一处别院,虽说并非常住此地,但让主人屈居小宅,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
他想着,这里终究是他家,他便想怎么呆就怎么呆,莫说是让她暂住,就算是将整座院子拆了重建,也轮不到旁人置喙一句。
他既已将人领了回来,便也将之前的摇摆不定压了回去。他生平头一遭将姑娘领回家里,心中竟生出几分罕见的窘迫。这种感觉陌生又微妙,搅得他接连几日都闷闷不乐,连惯常的晨练都免了。
闲暇时,他也翻过不少话本。书中那些公子哥儿将姑娘安置在私宅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自然心知肚明。可他与季昭寰...这算是什么关系?
他和季昭寰,如今算是什么?
囚她的人?
还是...养在宅子里的人?
亦或是仇人?
他连着想了许多许多,可心中却乱作一团,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翌日,萧伯梁果真又去了。
比萧伯梁先到的,是他的管家。
管家领着十来个仆役将萧伯梁的物件一一搬了来。
季昭寰冷眼看着那些箱笼,面露讥诮。她虽是萧伯梁囚禁的人,可他到底也是堂堂将军,竟连声名都不顾了,把贴身被褥都搬了来,这算是个怎么回事?
她双手抱臂,倚在廊下,看着一排排家什在院子中一字排开,眼见着仆役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地搬东西,便冷冷地道:萧大将军这是何意?将军府在城内宽敞气派,这宅子小,放不下将军的大件。难不成将军是打算屈尊降贵住在这里?好歹该知会我一声。
那管家脸上便笑呵呵的,道:这宅子是陛下所赐,自然该常来照看。只是将军今日军务繁忙,特命老奴先来打点。
她只觉好笑,将军府在城内,这宅子在城外,劳烦管家走这一趟,实在辛苦。
那管家见她这般说,便斟酌着开口道:姑娘有所不知,此处虽偏了些,却僻静安稳,将军向来喜爱清净。再者,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街巷市井难免杂乱了些,将军是武将,难免要防范一些宵小。
季昭寰轻挑眉梢,漫不经心道:将军府是缺了侍卫,还是少了护院?竟要一个将军亲自来当看门护院的小厮?
她语带讥诮,那管家却也不恼,依旧笑眯眯地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宅子虽是陛下所赐,可将军向来喜爱清净,不常住人。眼下年关将至,将军多上些心也是常有的。
季昭寰瞧着萧伯梁那副道貌岸然的做派,早猜到他要来此住下,只是没想到对方忍了几日,终于憋不住,要搬来住。
她笑了笑,也不看管家,只吩咐了身边小婢:此处虽偏,但将军既然来住,自然是要将将军伺候舒坦了。她继续吩咐,竟如主人家一般,此处宅院狭窄,将军行李众多,便委屈将军住西院吧。
季昭寰抬了抬下巴,又转身对管家道:如此,便劳烦管家将萧大将军的铺盖都搬去西院,好好安置。西院幽静,虽没有主院宽敞,但是东西齐全,将军夜里安心歇息,没有旁人的打扰。
西院与季昭寰住的主院隔着一道廊。主院外的院子开阔,用白玉石沿镶嵌了半边水渠,假山与池水相互辉映,院中种满一树红梅,暗香浮动,美不胜收。
而西院那边,虽也种满了一院的花草,但院中却无大型装饰,只简简单单地放了个亭子。
管家听得额上沁出细汗,但见她执意要将主人打发到偏院去住,也不敢说什么,只着人将萧伯梁带来的东西一一搬去。
季昭寰说完,便转身欲走,却又听那管家恭敬道:旁的倒没什么,只是将军吩咐,主院的书房他要暂用。
季昭寰停住脚步,回头将那管家上下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语气不善:他用我的书房,我用何处?
管家似乎早有准备,连犹豫都没有,便道:偏院已为姑娘另辟了一处书房,采光也是极好的。
季昭寰看着他,心中好笑。她原以为萧伯梁憋着一肚子坏水,要住进主院,将她的院子占去,没想到对方竟是在书房上打主意,在她眼皮子底下用功,是特意来监视人的。她倒不知,她的书房原来还有一处。
她深深看了管家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既是将军要用,便给将军用吧。只是书房一向洁净,军中之人行事多粗枝大叶,用的时候,且记得好好爱惜,不要污了我的书。
说定了此事,季昭寰未再多言,头也不回地进了房中,一头倒在了床榻上。
萧伯梁带来的东西不少,光是箱子就拖了两车。瞧着那阵仗,不知是常住还是长住。
她心中明白,萧伯梁存心与她作对,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她虽嘴上不饶人,却也时常感到寄人篱下。
从前在季府,她是季家大小姐,前途一片光明;后来她是皇妃,更是无上荣光;而今,她被限制在这一方宅院里,连是否活命都要看萧伯梁的心情。
她虽不忿,却也只能认了。
一整个白天,季昭寰都昏昏沉沉地躺着,到了晚间,却忽然胃口大开。
她吩咐小婢:去备些吃食来。
小婢有些犹豫:姑娘,可要等将军一道用饭?
季昭寰半闭着眼:吃食等他做什么?他不来,难道便不吃了?他若饿了,自会在西院用饭。往后都不必等他。
小婢闻言,忙出去吩咐。
只是丫鬟前脚刚走,前厅便传来了饭香。厨房的婆子们最是伶俐,想来是今日这样大的阵仗,厨房便早早备好了精致的席面。
季昭寰闻着香气便一路走到饭厅,却见萧伯梁正坐在她惯用的那把紫檀木椅上。她望着厅内那个锦衣玉食的男人,忽然觉得胸口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