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短的宣判,如同重锤,砸碎了上海港机技术中心最后一丝存在的根基。冰冷、高效、不留情面,却又带着资本世界赤裸裸的公平——用足够的钱,买断过去,切割未来。
尘埃落定。买断方案迅速下发,计算方式透明(工龄+历年平均工资系数)。数字确实如承诺般“满意”,甚至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期:
* **老王**,工龄长,级别略高,拿到了**二十多万**。他捏着那张轻飘飘却沉甸甸的支票,脸上没有离愁,只有如释重负和精明的盘算。
* **阿林**,技术骨干,正值壮年,**十八万**到手。这成了他创业启动资金的重要拼图。
* **石星**,虽然级别是副主任设计师,但工龄相对不算太长,拿到了**十四万多**。对他而言,这只是数字账户上一个微小的波动,但象征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
丰厚的“分手费”像一剂强效催化剂,迅速催生了不同的选择:
* **创业派:** 阿林和老蒋这对老搭档,拿着买断费和早年的积累,毫不犹豫地拉起队伍,注册了自己的小公司,准备在岸桥设计领域闯一闯。金贵和小马等几个骨干也选择了这条路,技术中心的“大脑”瞬间被抽空了大半。
* **跳槽派:** 老王展现了其“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本色。他几乎在拿到买断费的当天,就联系上了之前一直有来往、实力雄厚的某民营重工集团老板王总。凭借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对生产流程的熟悉,他迅速谈妥,直接空降过去担任**主管生产的副总**,实现了职业生涯的华丽转身。
* **观望/离开者:** 剩下的人,有的选择留下跟随振华(意味着接受更严格的考核和可能的外派,留在本部的,将被彻底打散,单独分到每一个小组),有的则拿着钱,打算先休息或另谋出路。
技术中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空旷。办公桌椅被搬走,电脑被拆箱打包,往日堆满图纸的角落变得光秃秃。曾经充斥讨论、八卦甚至“啃瓜”喧嚣的空间,只剩下脚步声的回响和打包胶带的撕扯声。
石星站在自己靠窗的工位旁,没有急着收拾。他的东西不多,一个纸箱足以装下。窗外是熟悉的城市景观,只是江天宾馆楼下,再不会有穿着港机厂服的人进出了。他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看着昔日的同事们或意气风发、或行色匆匆地离开,奔向各自或清晰或迷茫的未来。
没有人来催促他做出选择。振华的人似乎默认了他的存在,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彻底的无视**。他不是技术中心不可或缺的核心骨干(如阿林、金贵),也不是需要重点安抚或清理的对象(如某些老油条)。他就这样被留在了这空荡场景的中心,像激流过后留在河床中央的一块石头,安静,突兀,却无人问津。
这份无视,比任何催促或挽留都更清晰地宣告了他在上海港机厂故事的终结。这里的一切,辉煌、落寞、人情、规则,都与他再无瓜葛。
石星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数年记忆、此刻却冰冷陌生的空间,抱起那个轻飘飘的纸箱。箱子里,装着他的水杯、几本专业书,还有那张十四万多的买断支票——一个时代微薄的谢幕礼。
他转身,走向电梯。身后,是彻底散场的上海港机技术中心;前方,是财富筑就的堡垒,是爱人期待的目光,是添丁的计划,是广阔无垠、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身后的空旷与寂寥。石星的脸上,没有任何留恋或迷茫,只有一片深海般的平静和即将扬帆起航的笃定。属于他的新章,才刚刚写下第一行。